第八棵饅頭柳

顛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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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君來電話,說剛從美國飛回來。近二十年來他滿世界飛來飛去,美國也不知去過多少回了,為何非來電話,仿佛報告一樁大事?又說想馬上來我家,送我一樣東西,我跟他說,老相識了,何必客套?況且從美國買回來的禮品,多半是MADE IN CHINA,很難令人驚喜。但他非要來,說見麵細談,於是就跟他約了時間。

G君算得是我的“發小”。我們同齡,在一條胡同裏長大,讀過同樣的書,唱過同樣的歌,喊過同樣的口號,見識過同樣的大場麵,也有著近似的小悲歡。其實我們已經很多年隻是春節前互相恭賀新禧,然後一年裏相忘於江湖。我已經完全退休,他還當著一個並非虛設的顧問,這次又跑美國一趟,望七之人了,還做地行仙,實在佩服。

迎來G君,煮茗款待。他並沒馬上亮出給我的東西,我也懶得問那究竟是什麽。且聽他細說此次行程中的故事。

簡而言之,G君搭乘美國西北航空公司的航班,從洛杉磯經東京回國,飛經太平洋上空時,遭遇了強烈紊亂的氣流,飛機顛簸得非常厲害。他不知坐過多少次飛機,也曾遇到過種種不如意的狀況,顛簸本是不稀奇的事,但這回的顛簸,一是嚴重程度超常,一是持續時間竟長達一個多小時!

G君坐在沙發上娓娓而談。事已過去,有驚無險。他麵部光潤,發絲井然,衣履光鮮。顯然,他知道我搞寫作,最感興趣的是細節,就把那飛機持續大顛簸期間的種種細節講給我聽。行李架嘎嘎作響,仿佛隨時會解體。絕大多數旅客還算鎮靜,但個別旅客忍不住的驚叫,以及拚命壓抑仍不免傳出的絕望啜泣,使大體靜默的機艙裏的氣氛更趨恐怖。空姐、空哥時時出動,來照料嘔吐和**的旅客,他注意到一位空姐的眼睛裏也終於藏不住噩運壓頂引出的淒惶。他旁邊的旅客不住地翕動嘴唇祈禱。他自己呢,則雙手緊握座椅扶手,一陣陣地緊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