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北少年“堂吉訶德”

§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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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國的北方,人們所說的“牛”大多是黃牛;而在中國的南方,“牛”則專指水牛。黃牛和水牛是不是遠房的親戚呢?我不知道,我隻知道它們是不同的。黃牛,當然了,它是土黃色的,和北方的土壤幾乎同色;水牛卻可以分為黑白兩種。黃牛是犁地的,在旱地裏勞作;水牛卻是耕田的,在水田裏辛勞。這麽一說我想我已經說明白了,水牛的塊頭要大一些,力氣也要大一些。在水田裏行走畢竟是一件更加消耗體能的事情,身大力不虧麽。也許我還要補充一句,水牛的蹄子特別地開闊,這對它行走在水田裏是有幫助的。想一想就知道了,“小姐”是不能下田的,她的“三寸金蓮”怎麽能站在水田裏呢?一站就陷下去了。

水牛的學名叫拉摩牛,它的祖上不在中國,在印度。曲犁是唐朝人發明的,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拉摩牛來到“東土”應當是唐朝之後的事情了。誰能想到呢,它們在中國特殊了。

在新中國,牛特殊到什麽地步呢?——它進入了我們的體製。牛和豬不一樣,私人絕對不可以飼養,“一”頭都不允許。牛屬於“國家”,它的身上帶有公有製的屬性。如果你想用毒藥或者器物殺死一頭牛,那你的麻煩就大了,你看到的將是“國家”和“主義”的霹靂手段。“文革”中間不少小說和戲劇說的就是這樣的事情。

但你千萬不要以為牛就真的了不起了。不是那麽回事。和“貧下中農”一樣,它們享有的僅僅是“政治地位”,骨子裏,它們是最苦的苦逼。

牛是農業時代的能源。它的價值完全取決於它的力氣。如何判斷一頭牛力氣的大小呢?很簡單,看它的前肩。前肩越高,力氣越大。諺語是這麽總結的:“前肩高一寸,使牛不用棍;前肩低一掌,隻聽皮鞭響。”

我對牛的眼睛印象深刻。牛的眼睛很大,目光澄澈,特別地深。如果你願意,牛可以和你對視很長的時間。我從小就知道牛是有感情的,所有願意和人對視的動物都是有感情的。有一個詞特別地不厚道:蠢笨如牛。這個太瞎說了。牛一點也不笨,和豬比較起來,它的內秀無與倫比。但牛在心智上有缺陷,它過於線性了,不會拐彎。所以,它拗,它強,它就知道向前。就因為牛是這樣一個性格特征,它被利用了,用來耕田。牛的性格可以確保每一道犁鉤都是筆直的。性格就是命運,這句話落在牛的身上再合適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