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北少年“堂吉訶德”

§皮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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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你可以望文生義,有時候你又不能望文生義。對皮匠你就不能。皮匠其實是鞋匠。

村子裏不可能有鞋匠,皮匠永遠也別想做我們鄉下人的生意。鄉下的媳婦們誰還不會納鞋底、上鞋子呢?個個會。我們鄉下的女孩子在八九歲的時候就開始“拿針”了——在母親的指導下,或者在奶奶、外婆的指導之下,或者誰也不指導,她們一邊玩、一邊“拿”,到了戀愛的前夕,她們在針線上已經是一把好手了。鄉下的女孩子談戀愛是有標誌的,她們不和小夥子談,卻和小夥子的鞋底談。她們把小夥子的鞋底帶在身上,一旦得到閑暇,立即就掏出來。這是很纏綿、很古典、很感人的戀愛方式,在我的眼裏,它比地鐵裏的接吻要浪漫得多。我喜歡靜的戀愛,別鬧,好好愛。

我鍾愛“拿針”這個詞。“拿”,那麽大的一個動作,“針”偏偏又這麽小,組合得很奇妙。“拿針”還有一個美好的動態我不得不說,因為針有些澀,為了讓它更加流暢地運行起來,女人總喜歡用針尖去抹自己的頭皮,它實際的意義是上油。這個動作是下意識的,可慢,可快,還得側過腦袋去配合針,伸出長長的脖子。我喜歡女人的這個動作,回過頭來看,真的性感。美不勝收。

可納鞋底可不是一般的“拿針”。先說針。因為鞋底很硬,納鞋底的針就比普通的針要長得多、粗得多。又長又粗的針其實是紮不進鞋底的,“針箍”就被發明出來了。針箍像戒指,不過,要寬許多,上麵有密密麻麻的坑。針箍一般都戴在中指的第二個關節上,用針箍的坑把針頭穩住,往上一頂,針尖就從鞋底的另一麵冒出來了,汩汩的。冒出來之後你還得把針拔出來吧?這個很費勁了。聰明的做法是用牙,用牙齒咬住針的腰部,往外麵使勁。這個動作我也喜歡,像野生的食肉動物在吃肉,得撕,卻幹幹淨淨,一點也不血淋淋的。我一直說,戀愛是靠牙齒來談的,其中就包括這個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