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北少年“堂吉訶德”

§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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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老家那一帶,麥地有它的秘密,那就是墒溝。

麥地的秘密來自於麥苗的秘密。麥苗需要水,它離不開水。可麥苗也怕水,尤其在麥苗抽穗之後。抽穗之後,土壤裏的水過多,會導致麥苗的病災與蟲害,嚴重的時候甚至可以讓麥苗的根須腐爛。

這裏就需要補充說明一下我們老家的氣候了。我的老家興化地處長江以北、淮河以南,這裏的氣候屬於“亞熱帶季風性濕潤氣候”。濕潤是一個不壞的東西,水多嘛。但濕潤也有濕潤的麻煩,在麥子的成熟階段,我的老家雨水遠遠超出了麥子的需要。

不要以為地裏頭長莊稼是一個“純天然”的事情,不是。任何一個植物的種類,隻要它以“莊稼”的名義生長在大地上,它們的生命裏就一定包含著莊稼人驚天的大智慧。

就說我的老家,我的老家並不是麥子天堂,尤其是小麥。想想吧,麥子成熟了,季風卻送來了過量的雨水。你能讓老天爺不下雨麽?不能。娘嫁人的時候老天爺都可以下雨,麥子抽穗了它就不下雨了?

在農業的內部,一定包含著莊稼人與上天的對話。農業是人與上天對話的結果,農民習慣於妥協,因為農業就是農民對上天的妥協。這妥協是偉大的,它的內部蘊含著農民旺盛的存在欲望,它呈現出來的是勃發的能動性。

在氣候麵前,我們老家的農民做出了正確的反應——在麥地裏挖溝。這個溝就叫“墒溝”。墒,《現代漢語詞典》是這麽解釋的:土壤適合種子發芽和作物生長的濕度。不要小看了田壟與田壟之間的那條小溝,它們可不是讓你在飛機上看風景的,就因為它們,土壤的濕度“合適”了,尤其在多雨的時候。

水有極強的滲透性。因為墒溝的存在,土壤的“墒”就可以自行調配了:雨太多,好,多出來的水滲進墒溝,淌出去了;天太旱了,反過來,沿著墒溝灌溉,水自己就能“滋”進麥地。莊稼人對土性和水性都是了解的,和了解親人的脾性也差不多。都是順毛驢,得順著,哄著。它是要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