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北少年“堂吉訶德”

§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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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我的老家是蘇北的興化,從地質曆史上說,這裏曾經靠海,是黃海的灘塗。隨著地質曆史的變遷,我的老家成了沼澤地。是一代又一代的興化人用他們的雙手把我的故鄉變成了“熟田”。荒地變成熟田,說起來是多麽輕巧,可這裏頭有十幾代、幾十代人的血汗。

即便如此,在我的老家,大地上依然有少許的荒灘。它們是鹽堿地。莊稼人在行政命令的壓力下改造過它們,沒用。最終隻能放棄,一直都拋在那兒。關於荒地,我覺得“拋”這個詞特別有意思,就好像荒地是一個臭雞蛋,一直在口袋裏,一“拋”,炸了,蛋黃和蛋清都灑了一地。

在秋冬,從遠處望過去,鹽堿地白花花的,那不是積雪,是鹽。到了春夏,尤其在盛夏,鹽堿地一片蔥鬱。千萬不要以為鹽堿地就是不毛之地,不是。鹽堿地不長莊稼,卻是某些植物的福地,比方說茅草,比方說蘆葦。荒地上的蘆葦和淡水邊的蘆葦是有區別的,因為在植物學上的無知,我不能細分,但是,荒地上的蘆葦要高大得多、挺拔得多。茅草也是,葉子特別地修長,韌性極佳,用它們做草房的屋頂,絕對是上好材料。

那時候我們常聽到大人說“下海”,那不是唱戲的意思,也不是經商的意思,是到海邊去割茅草。一個人開始盤算著“下海”了,意思隻有一個,他們家要蓋新房子了。

夏季的農忙之間也有一個短暫的間隙,一到這個時候,我就會來到生產隊的牛棚,要求放牛。為此,我得到過許多讚美:“這孩子多好”,“到底是老師的兒子”。諸如此類。

我很慚愧。在今天我要老老實實地承認,我要求放牛完全不是因為我有一顆紅心,我是貪玩。我說過,我渴望做騎兵,這個心思已經到了瘋魔的邊緣。做騎兵是需要戰馬的,我哪裏有馬呢?沒有馬就用牛替代。我把牛遷到鹽堿地上,先讓它們吃點草,然後,拿起一枝蘆葦,爬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