憔悴難對滿麵羞

生為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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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浙濱

丈夫回來陰沉著臉把一封信放到她的麵前,單是看到信封上那墨綠色的鉛印落款,她的心就一陣狂跳。她把信放在圍裙腹前的口袋裏,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招呼丈夫和孩子們吃晚飯。

晚飯後,照例是洗洗涮涮,直到三個孩子躺在**,她才靜靜地坐到那凹凸不平的小木桌前,抽出那張薄薄的信箋,上麵隻有三行字:“桑曉燁:您的中篇小說《長長的夢幻》我刊擬采用,請您速來修改,全部路費由編輯部承擔……”

淚水,一點點,一滴滴,流淌出來,這是滋潤她感情沙漠的唯一源泉。

丈夫伏在燈下批改學生作業,她走到他那躬起的脊背後,把信放在他的麵前。

“我想帶孩子們去。”她說。

丈夫看後把信交還給她,沒有吭聲。

“孩子還沒有見過他們的外公,外婆。”

丈夫的眼睛沒有離開作業本:“你去收拾吧。”

她打開了衣箱,找出了最漂亮的衣裙,這些衣裙多半是她自己縫製的,幾乎沒有穿過。在這個不足一萬人的鄉鎮裏,她就沒有穿這些衣服的機會。她和她當教師的丈夫結婚八年間,她生活的全部內容就是生孩子,養大了,再生……有一次,她縫好了一件藍白花格的無袖連衣裙,心血**,穿在身上,大模大樣地在街上走了一圈,她永遠不會忘記街上那男男女女向她投來的的卑瑣的目光,那目光仿佛穿透了她的衣服刺向她的肌體,似乎生了三個孩子的女人長得這般苗條就是犯罪。

她拿出了那套桔紅色的睡衣,那是她唯一的奢侈品,是父親出訪歐洲回來送給她的。二十多年來,她一直珍藏著,每當穿上它,她就會有一種愉悅,像是過一個盛大節日。盡管現在穿在身上已經有些瘦小了,她還是決定把它帶上。

在她記憶的深井裏,總有一顆晶瑩發光的水珠在閃爍,在跳躍,她像珍惜生命一樣珍惜它,生怕這顆熠熠閃亮的水珠會倏地消逝,那就是父親的愛,雖然她十二年沒能見到父親,雖然父親當著女兒的麵說出他沒有這個女兒,她仍然把父親對她的愛視為她唯一的最高的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