憔悴難對滿麵羞

漆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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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海

小巷子裏,一溜兒拱脊民房,約有五間。門上掛著大木牌:“美多木器社。”名字挺時髦。

走進去,除過最東邊用白鬆木原板隔成的一小間辦公室(辦公室門楣上方貼著:“顧客您好”四個大紅字),其餘四大間,均為工作間,七、八個木工,上身一律隻穿一件汗褂,賣命地幹活,鋸子鋸木板的聲音,斧子劈木板的聲音,刨子刨木板的聲音,刺耳地交響。地上厚厚地鋪滿小雲朵似的刨花卷兒,踩上去,像踩在空中,有一種輕飄飄的鬆弛感。再看頭頂,一張張鋸好的濕雜木板,搭在屋梁和屋梁之間,等候風幹。由於木板遮去了房子的上半部空間,而地下的刨花隨著刨子的尖叫又不斷上漲,中間可利用的工作空隙顯得很是窄小。

其中的一個木工,側頭看見了我。扔下刨子,先向後狠命伸了伸腰,然後大大咧咧向我走了過來,一副主人的神氣:

“喂,什麽事?”

我一愣,這小夥子模樣很熟,好像在哪裏見過,一時又想不起來,隻好以生人的身份回答說:

“我想油漆兩件木器家俱。”

“不行,廠裏沒地方!”他說。

“那就請一位師傅,去家裏油漆吧。”

青年人向上翻了翻眼珠子,好像拿不定主意似的,轉身朝那間小辦公室喊了一聲:“玉翠,有顧客!”

喊聲未落,小辦公室閃出一個人,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穿得鮮豔極了,鸚哥綠的短衫子上,套著一件桃紅色馬甲。褲子是黑皮革做的,由於追求緊身太小了點,臀部勾出了一個飽滿的圓弧。腳下穿著什麽,我看不清楚,因為她的雙腳整個淹沒在刨花裏。頭部是清楚的,頭發像廣告女郎一樣,燙得波濤滾滾。眉毛一定修過,像線一樣細,像弓一樣彎,一說話,眉梢子就飛飛地彈動。隻是眼睛有點小缺陷,眼珠子看人時,稍稍有點兒斜視,好像飛媚眼。但鼻子是小巧精致的。最好看最有特點的是那張嘴,如新月一樣,兩角向上鉤起,是一種天然的永恒的微笑。我想她發怒的時候,那笑容也一定不會消失。這正好適合做生意——笑臉待人,和氣生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