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辮子

一起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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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九歲那年,父親跟他說:“帶你去看球!”兒子高興得跳起來。

到了看台,兒子隻顧吃冰棍,吃了冰棍又扭著身子要喝汽水,父親生氣了:“你再這麽磨人,下回不帶你來了!”父親教給他如何看球,他知道了什麽叫角球,什麽叫點球。

兒子十六歲了。父親跟他說:“帶你去看球。”兒子不吱聲。父親提高嗓門說:“帶你看球你還哭喪著臉!誰該你二百錢還是怎麽的!”兒子晃晃肩膀出門去了。母親跟父親說:“還記咱們仇呢。那回不讓他去電影院看《望鄉》。”父親說:“演日本妓女的故事,他看合適嗎?”母親說:“後來他不還是跟同學一起去看了。誰讓中國演電影不分級呢。能買上票他就能看。”停了停又說,“後來我問他,他說,媽,我能看懂。他白我一眼,說,爸跟你就以為我要看那幾個黃鏡頭。他後來不是又去看了《沙器》?”父親說:“他了得了!《沙器》講的是兒子殺老子的故事!”停了停說,“都是你慣的!”母親就歎氣:“他這陣不知道怎那麽大氣性。你總惡聲惡語訓他也不是個事兒。”

父親獨自去了賽場,在門口把多餘的票退了。球賽不怎麽精彩,雙方磨來磨去死不進球。有年輕的球迷亂吹口哨,也不知是跟哪位球員教練裁判置氣。中場休息,父親去洗手間,半道忽然發現了兒子,跟幾個同學在一起喝可口可樂,嘻哈議論倒也罷了,肢體沒有一刻是正形,手舞足蹈地看著實在紮眼,本想過去吆喝幾聲,拚力強忍住了。父親沒等散場就回了家。母親問他誰輸了讓他臉那麽黑,他大嚷:“我輸了!”兒子很晚才回家,隻叫聲媽,就回自己那間屋了,還把門關得緊緊的。父親要衝進去跟兒子算賬,母親拉住他:“人家自己去看個球怎麽啦?”

兒子上大學了。暑假在家,有天跟父親說:“爸,我有兩張票,咱們一起去看球吧。”母親就看著父親,父親想了想,唔了一聲。母親布出一桌菜,爺倆喝啤酒。母親聽爺倆侃球,開頭客客氣氣,後來抬起了杠,再後來語速加快,互相打岔。母親心裏有點緊張。但是最後爺倆一起去看球,一起回了家,回了家又坐在沙發上喝啤酒,把球場上的角色刻薄了一溜夠。晚上母親見兒子老晚還在弄電腦,就先敲敲半掩的門,兒子說:“媽,快來!”母親過去,兒子讓她看在電腦上畫的畫。閑聊幾句後,母親問:“你上中學時候,為什麽不跟你爸去看球,還老跟他頂牛?”兒子笑了:“媽,我那是少年反叛期啊!尤其要反叛老爸!您記得他怎麽造句的嗎?——帶你去看球!——我覺得自己是大人了,他還把我當成個附屬品,可以隨隨便便地把我帶來帶去——其實那時候您跟老爸也沒多大區別,動不動就‘把手洗幹淨!’‘怎麽把襯衫領子豎起來啦?’……就不懂得,第一,我不是上幼稚園的娃娃了;第二,我要有個性呀!……”母親也笑了,母子肢體沒有擁抱,心是擁抱得緊緊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