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辮子

村口問路人

字體:16+-

我站在村口,為的隻是看看雪花飄落田野的景象。

其實田野已經不成其為真正的田野。城市的發展仿佛熾熱的岩漿迅猛地朝外流淌,楔入田野的商品樓盤、物流公司倉庫把我渴望見到的地平線完全遮蔽住了。但這村外畢竟還有大片的農田,有仍由村民耕種的玉米地,有被南方農民承包的藕田,還有據說是香港一家公司經營的細菜種植區,盡管秋後這些農田就都暫時閑置,旱田由農機平整過,藕田隻顯露出些與水麵平齊的黑枯荷葉,但那種開闊的氣派,以及氤氳出的淡淡泥香,都還能令我胸臆大暢。

雪是夜裏開始飄落的,潤物細無聲,而且輕柔地積存下來,到中午已經完全覆蓋了整個村落和田野,我午後散步到村口,在那排仿佛由巨大的鉛筆畫出的大楊樹下,癡癡地望著微有起伏的、蓋著無縫隙雪被的開闊田野。那些仍在飄落的雪花,使田野產生出一種微妙的顫動感。

我不知道這個村子還能保留多久,我眼前的這些殘田還能耕種幾時,我隻知道這個村和這片田已經處在新修造的五環路與六環路之間,開發商那章魚般的觸手已經多次舔到了這邊,而根據城市規劃,這裏即使限製商品樓盤的膨脹,也多半被設定為非農田的花園式共享空間,會有大型遊樂場,汽車旅店,快餐薈萃……我的企盼,卻是這裏仍能保持村味,能夏天永有青紗帳和荷葉香,而且那淡淡的糞肥味兒,仍總能隨風飄進我那設在村裏的,命名為“溫榆齋”的書房。

村外大楊樹護衛的是一條柏油大道,雪後過車不多,偶有過往的車輛,都開得小心翼翼。有輛紅色的出租車開了過來,在離我很近的地方停了下來,車裏出來一位年輕婦女,她的穿著顯得單薄,隻有一條又粗又長的,仿佛花蟒蛇般的毛圍脖,跟這雪天還相諧;她快步朝我走過來,急促地問我;她有明顯的廣東口音,我一時聽不清,她問了三遍,我才能回答她:“對,就是這個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