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以后好多天,薛去疾没有再在街上遇见顺顺,想来顺顺那些天是推着平板三轮到别处卖水果去了,也就没有多想。
但是,有个晚上,奇哥儿来了,他也很多天没有见到奇哥儿了,奇哥儿说:“伯,真想你啊!”他就跟着说:“我也想你啊!”爷俩就热络地聊起来。
伯问奇哥儿:“怎么这么多天,你不来也罢,电话怎么也不打一个?发个手机短信问个好,你以前惯熟的,怎么这阵子音信全无?”奇哥儿就告诉他:“是跟麻爷去了趟澳门。你知道麻爷是立了规矩的,去了外地,我没他的允许,是不能随便打手机发短信的。”伯就知道,奇哥儿能透露是跟麻爷去了澳门,已经很不简单,等于是对不起麻爷,而把他视为了高于麻爷的生命存在。当然不能问他们去那里做什么,想来无非是进赌场吧,也许还有什么生意上的事情,不能问,自己也没兴趣知道,于是只淡淡地问:“澳门那边气候怎么样啊?有什么特别的见闻?”奇哥儿就说:“热多了。还不是老样子,能有什么新鲜的?不过,对了,你怕想不到,我看见顺顺了。”伯笑:“那边有人长得像方忠顺?”奇哥儿说:“不是长得像。就是他本人。”伯摇头:“怎会呢?你怎么会看花了眼?”奇哥儿说:“我眼从来不花。我要没有过眼记准,再见必认的眼力,麻爷也不会用我。”伯就诧异:“怎么会呢?”奇哥儿说:“就是顺顺。不光是他,还有他媳妇。”伯越发惊奇了:“不会吧?……”奇哥儿说:“我看见了他们,没让他们看到我。千真万确是他们两口子,还有另外几个人,他们在一起。他们可能是参加个旅游团,港澳几日游吧。”后来奇哥儿又聊起别的,伯的思绪却好一阵萦绕在这件事上,虽然是如今中国大陆居民出境旅游的越来越多,像他们楼盘里的业主,常常是飞这里飞那里,还有乘游轮旅游的,但毕竟是富裕人士,起码是中产阶级,像顺顺那样的无照游商,顺顺媳妇那样的扫街女工,还是离出境游很遥远的社会族群的成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奇哥儿说起他在高尔夫球场的艳遇,说是这回可能真能实现他的梦想,内容太刺激了,这才让伯暂时撂下对顺顺夫妇居然出现在澳门的悬疑,集中精神听奇哥儿讲述,又帮奇哥儿预测好事能否兑现的前景……
就在奇哥儿那次拜望以后,没多少天,顺顺就不再推着平板三轮卖蔬果了,他居然大摇大摆占用了打卤面街街角的一大片人行道,设了个水果大棚,做起了红火的生意。不少人啧有烦言:“怎么能占用这地方呢?城管也不来管管?”有人就去向城管反映,这个区的城管部门回答说:“是那个区的管辖区。”那个城管部门的回答,一模一样。也有个别人往市里反映,石沉大海。薛去疾去那水果摊,顺顺脸上笑成一朵花,抓几个山竹要送给他。薛去疾就问:“顺顺,你找着‘铁人’啦?”顺顺就说:“薛叔!我这下可真是顺顺溜溜啦!”以前跟顺顺聊天,知道顺顺那过世的父亲早薛去疾几年出生,顺顺唤他叔,跟奇哥儿唤他伯一样,顺理成章,薛叔听了顺顺的回答,就知道他真是有了“铁人”撑腰了。就又问他:“你这下本钱大啦,是在澳门赌场赢了一大把吧?”顺顺就脸红了:“瞧您说的!我这辈子还不知道赌场是个什么模样哩!”薛叔就不再深究。后来看顺顺那生意越来越兴旺,就心想,顺顺毕竟还属于农民的范畴,他这生意虽是在“铁人”卵翼下违规,只算小恶,绝非大恶,又交往过几年,算是老朋友了,跟社会大腐败划清界限有必要,跟顺顺较真就未免矫情了吧?
薛叔始终不清楚顺顺两口子去澳门是怎么回事。后来他也没再跟顺顺提过澳门。顺顺跟他说“我这辈子还不知道赌场是个什么模样”,那可是句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