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窗 · 無盡的長廊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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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春節逼近了,火車站內外人頭攢動。努努和母親好不容易才在車站附近一家有名的快餐店占了個靠窗的座位,把行李箱擱在安全的位置,喝著熱巧克力,等龐奇把火車票送來。

努努的母親馮老師,坐在那裏時不時抬腕看表,有些個心神不寧。努努對母親說:“媽,離發車還有一個半鍾頭,離開閘放人也還有一個鍾頭,誤不了的。我跟他交往這麽久,他沒有一件事,說了不算,做不成功。阿奇肯定一會兒就到。他也許已經到了,隻是還沒找到停車位吧。”

本來,龐奇是要開車送努努母女來車站的,努努倒願意,努努母親卻覺得不合適。龐奇就沒有堅持。龐奇倒是見過馮老師,是有一次送努努回家,在樓下遇上的,努努給雙方介紹了,馮老師對龐奇的第一印象還不錯,對龐奇也還算熱情,說了句:“家裏坐吧。”龐奇當然沒有去坐,努努也還沒有把他帶進家裏去坐的計劃,但是後來龐奇和努努回憶起那天努努母親的那句話,心裏都暖暖的,畢竟是個有修養的知識分子。

龐奇跟二滾子約定,在那趟火車發車前兩個半小時,在車站廣場盡東邊的那個廣告牌下碰頭。龐奇準時到了,二滾子卻姍姍來遲。龐奇見他搖搖晃晃踅過來,兩眼噴火:“我的事你也敢耽擱!票呢?”二滾子就說:“票我這就給你撈。兩張臥鋪不是嗎?準能有。”龐奇有些著急了:“票還沒弄到?”二滾子說:“我也是好久沒到這兒來了。我不是金盆洗手了嗎?”龐奇恨不得扇他耳茄子:“你別誤了我的事!”二滾子說:“哪能呢!”說著眼珠亂轉。廣場上那麽多人,二滾子能一眼認出哪個是黃牛,雖然那些新手黃牛他事先並不認識。龐奇還沒看清楚,二滾子已經叫過一個矮個子來,問他有沒有那趟車的臥鋪票,那家夥張口就答:“沒有沒有。”二滾子揪住他那羽絨服領子,搖晃他:“你看清楚,我是誰?”那黃牛掙脫,說:“你愛誰誰。你要真想要那趟的票,一張加300塊錢。”二滾子沒等他話音落地,就扇了他一耳光,那家夥跳起來:“你幹嗎?”二滾子又扇了他另一邊臉,跟他說:“我幹嗎?我操你媽!告訴你,我是二滾子!”那人一聽“二滾子”,上下打量一下,信了,結結巴巴地說:“我這就拿票去,拿去……”完了跑開了。龐奇有點擔心:“他要沒影兒了怎麽辦?”二滾子掏出香煙抽著,啐一口:“他敢沒影兒?他想上電視,低頭讓億萬人看嗎?”果然,沒過幾分鍾,那家夥回來了,遞上兩張車票,二滾子就著燈光看仔細,看完,啪啪又扇那家夥耳光,那家夥捂著臉帶哭腔地說:“都是真票,您怎麽當成假的?”二滾子說:“知道真的,要敢假,早把你腦袋揪下來了!”那家夥不敢再吱聲,二滾子就說:“拿他媽的兩張上鋪糊弄我!給我換兩張下鋪去!再捎張站台票來!”那家夥就哀求:“哎呀,下鋪太難了,窗口裏頭那主兒要我們加500塊,我們再加怎麽賣得出去?沒多久車就開了,人家鐵路不怕沒賣走,反正上車想補票的多的是,我們要是砸手裏,可就慘了,車開了,那座兒人家鐵路還能再賣一次呢……”二滾子知道這些話是衝著龐奇說的,那家夥看出來想拿票坐車的是龐奇,二滾子還要扇那家夥,那家夥閃開求饒:“得,得,我給您換去……”又過一會兒,是兩個人過來,除了那矮個子,還有個中等個兒的,那中等個兒的來了先給二滾子作揖,說:“這兄弟不知道是您來要票,您多包涵!”遞上兩張臥鋪票一張站台票:“實在不好意思,窗口裏的主兒今兒個特橫,我們隻弄到一張下鋪一張中鋪,您饒了我們吧,對不住了!”二滾子滿臉怒氣,意思是還得給我去都換成下鋪的,龐奇一旁勸住了,並且還掏出準備好的錢,要遞過去,二滾子攔住,不讓給錢,那倆人簡直要給二滾子跪下,中等個兒的就不住地作揖:“二爺賞碗飯吧,一個蹦子兒別多,讓我們收下原票款吧,我們也不容易啊!”龐奇趕緊把那票款塞到黃牛手裏,黃牛接過趕緊塞進口袋,二滾子就喊:“滾!”那兩個黃牛就屁滾尿流地消失在人叢中了,二滾子跟龐奇道聲:“哪天來吃打鹵麵!”轉身離去,龐奇打開手機看時間,正在那趟車開閘放人進站的五十分鍾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