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在家,原来悠然自得,如今总惦记着薛恳他们公司的运转。总算应付了两个订单,并且有一单按合同划了款,另一单拖拉,去起诉他们赖账?律师费出不起,只好反复催要。三个最初的合伙人,全都不领工资,但资金的周转,捉襟见肘。如何走出困局呢?……
薛去疾坐在起居室沙发上,开着电视,遥控器转了几圈,仍无可观的节目。于是去启动音响。想起那天被林倍谦邀往会所聚谈,被那尼罗奚落了一番,着实恼怒。当时不好发作,回家生了好久闷气。但是扪心自问,自己的视野,恐怕也确实应该展拓到古典以外。文学不去说它了,就音乐而言,外国的也总是只觉得莫扎特、贝多芬、柴可夫斯基等悦耳,中国的则总是觉得只有《春江花月夜》《牧童短笛》《二泉映月》可听,当然,《春江》《牧童》《二泉》也算不上古典,准古典吧……自己也不是没有西方现代派音乐的CD啊,于是找出斯特拉文斯基的《春之祭》,听了几分钟,便难以忍耐,快进到另一作品《彼得鲁什卡》,只几个音节便觉得简直噪音,关掉音响,气呼呼去书房,打开电脑,胡乱搜索,于是就搜到一位著名的文艺理论家最新的高论:回到古典、复归童心!顿觉醍醐灌顶……
电话铃响,看来电显示,知是老伴在那边打来,拿起移动分机,在单元里走动着接听对话,双方都报喜不报忧,“老样子吧”,能老样子就是喜啊!那边梅菲跟老伴究竟处得如何?老伴不说,他也能估计出个八九分,应该只是过得去吧!老伴无意中说起,前天社区有人打电话来,提醒他们家,舍外的邮递接收筒下面的玫瑰花长疯了,那样会刺伤邮递员的手,应该赶快处理!她也就没跟梅菲提这件事,自己慢步走到那邮筒前,修剪了玫瑰花,结果手被扎出了血……老伴是用诙谐的语气讲给他的,表示平淡无奇的“老样子”里头,也还是会有趣事的。他就讲起小时工文嫂小弟弟赵聪发的故事,意在说明,这边竞争如此激烈,但恳恳他们的公司,还在良性运转,请那边大可放心……双方都知道恳恳和菲菲一定会有通话交流,但他们究竟感情有无变化,则双方从眼前的晚辈那里却简直猜度不出来,能维系就好吧,有两个小宝贝哩……
通完越洋电话,薛去疾顺势又落座在沙发上,一直并未关闭电视,只是设置为静音,随便那么一望,正播出一档法制节目,那戴着手铐的罪犯怎么那么眼熟?忙用遥控器打开声音,呀,是那电工小潘!报导说,他人室盗窃,事主发觉,他竟下手勒毙了那事主,然后携款逃逸,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终于在一处地方逮住了他,他也直供不讳,他所杀的事主,是个独居的演员,年纪不小了,他供认,此前因维修电器跟那事主有来往,事主也主动邀他去做过客,但那天他是从窗户爬进去的……那段报导只有几分钟,最后几句是那罪犯以故意伤害罪被判处死刑,然后是主持人的小评论,提醒人们尤其是独居的老人,不要随意交往不知底细的人,尤其是社会闲杂人员……薛去疾看时心脏突突跳得好猛,节目完了他关闭电视,在沙发上呆坐。回想起来后怕。那小潘一度就坐在这张沙发上,把身子紧贴着他呀!小潘的媳妇,还有三个女儿,还在家乡吧?今后怎么度日呢?这小潘也确实兽性十足,他和那演员之间,会不会还有另外的故事?他从窗户爬进那个单元!想到这里,薛去疾挣扎着站起来,到各处窗户巡视,就想起来,那回奇哥儿查看后,指出来过,书房和卧室的飘窗外,如果有人顺着空调室外机往上攀,那是可以潜进他这个单元的!亏得小潘已经伏法了,要不,死的可能就并非那个演员,而是他这个高工!但是,社会上还潜伏着另外的小潘啊,不防范,怎么行呢?但又该怎么防范呢?恳恳这方面也是无知无能的,看来还得唤来奇哥儿,让他切实地帮助!
晚上薛恳来电话问候。儿子再忙,不回家时,总要来个电话问候。他跟往日一样说“好”。但那晚他久久失眠。眼前总有小潘的影子在晃。无论如何,那曾是条热乎乎的生命啊。他试图以大悲悯的情怀来包容小潘的灵魂,但那天小潘那些下流的举动,又浮现在他眼前,令他恶心,就苦苦思索,人的灵魂,究竟有无?灵魂差异,如何形成?有差异的灵魂,如何相对、相处?这比“中国向何处去”,更值得探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