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鑿

魚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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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了在天井裏的自來水龍頭下麵洗衣服,初春的自來水冷徹骨髓,他的雙手凍得通紅,鼻子裏流著清鼻涕。

“句了,來客人了!”蛾子從窗口探出頭來喊道,還做了個鬼臉。

句了放下衣服,將雙手在罩衣上擦幹,往屋裏走去。

賣火焙魚的小販灰元站在他的門口,正忸怩不安地四處張望。在他的身旁,放著裝火焙魚的大籃子,裏麵還有幾小堆沒賣完的火焙魚,都堆在舊報紙上麵。灰元看見句了,便尷尬地笑了一笑,垂下了眼睛。

“找我有事?”句了有些疑惑,又有些惱怒地問,一邊將房門打開了,讓灰元先進去。

灰元默默地坐下,手放在膝頭上,眼睛看著身旁的大籃子出神。

句了也不打算開口,將凍紅的雙手插在褲袋裏,不耐煩地看著灰元。

“我找您借錢。”灰元終於沙啞著嗓子說了出來,好像因為說了這話就傲慢起來,從上衣口袋裏掏出煙,點燃了,自顧自地抽了起來。

句了覺察到灰元情緒的變化,自己反倒不好意思了,連忙為他倒了一杯茶,又將自己的紙煙遞給他。句了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麽會對這個幾乎天天見麵的小販感到畏怯,他不就是一個普通的小販嘛,每天清晨赤著腳,背著撈魚的大網從河邊走上來,渾身都是魚腥味,到了下午就出現在菜市場的一角,麵前放著這個大籃子,裏麵裝滿了焙幹的小魚。多年來,句了與他的關係也就限於在街上遇見打個招呼。有時他也去買他的火焙魚。在稱魚的時候,句了總是不太習慣這個遲鈍的家夥的眼神,他似乎並不看秤,一雙眼睛盡盯著他看,好像他心裏有很多問題要向句了提出來,又開不了這個口似的。每次他都這樣。開始的時候,句了希望他主動講出來,過了一段時候,句了就明白他什麽都不會對他講,再後來句了就習慣了,將他看作一個有些古怪的街坊,買魚的時候望都懶得朝他望了。就是這樣一個人,現在忽然提出要向他借錢,句了感到實在是豈有此理。首先,他沒有錢;其次,就是有也不會借給這個人,因為他們之間並沒有交情,不過是一般熟人,遠沒到可以相互借錢的程度。句了想拒絕灰元,但是看到灰元垂著大而薄的眼皮一心一意在抽煙,他忽然覺得有一種懷疑從內心深處升了起來,於是忐忑不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