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小屋

去菜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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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表哥仁升又來我麵前訴說了,嘮嘮叨叨地竟罵了一個晚上。我曾無數次告誡過他,不要與鄰家的那些市儈們攪在一起,沒事幹的時候坐在家裏看些書,可他就是不聽,不但不聽,還有些對我的話嗤之以鼻的味道。

“我並沒有天天與他們攪在一起,我隻不過是一個月一次與他們攪在一起。你知道我很忙,每天都要去照顧菜土。你既然知道,你總不會連我這點小小的愛好都要剝奪了去吧?人人都有嗜好,不是嗎?”他振振有詞地說。

然而他並不快樂。每次從鄰居那裏回去,他總是萬分沮喪,覺得後悔,覺得惡心,然後便跑到我家來,訴說鄰居們的種種不是。按他的說法,那些人簡直就是行屍走肉。我把這個意思說了出來,他似乎有點不安地在椅子上扭動了一陣,接著表情又呆板不變了。

“也許吧,但菜土是不可不去照顧的。我的腳越來越走不動了,尤其剛起床那一會,右腳就像出了毛病似的。”

他在離城二十多裏處的一個荒坡上開了片菜土,種了些辣椒、萵筍、南瓜之類的蔬菜。每天天不亮他就肩著鋤頭去他的菜土,年複一年,從不間斷。現在他已經有點老了,背也有點駝了,雖然竭力掩飾,想顯得年輕,但他的形象總是給初識者一種滑稽的感覺。

我從未看見過他的菜土,也從未見過他將蔬菜運回家,我的關於他那片菜土的所有感性認識都來自他的描述。現在他就赤著腳,一隻手撐著鋤頭站在我家門口。在他這種年紀打赤腳實在是不太相宜了。我注意到他的腳上沾了很多新鮮的紅土,像是在炫耀似的。

“早上真不想起床呀。”他說,“到了我這種年紀,不是早該享福了嗎?周圍的人沒有一個像我這樣早起的,也沒有人一年四季打赤腳,背一把鋤頭走二十多裏,你找得出這樣的人嗎?”他說著說著就總是自負起來,臉上也放出點光彩。“前天早上我不太舒服,可能是赤腳在雨裏走受了涼,我就想,幹脆賴在**睡一天算了。結果呢,一塊地的辣椒全叫蟲子吃光了。我這才知道什麽叫偷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