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春风

第七十四章 肖宏毅受工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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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宏毅是工作时间出的事。

那天,他们班组正在做一个铸造件的砂型,上下两部分砂箱合拢时,新来的吊车工操作不熟练,合拢不到位,没完全合上,有一些偏差,周围站着的几个翻砂工手把着砂箱,帮忙找准位置。

谁知吊车工见合拢不到位,心里发急,又点了一下按键。

糟糕的是这一下点多了,砂箱突然往旁边**去,一下子就把肖宏毅给带了出去,两下一错力,肖宏毅扭麻花一般摔在地上。

他只觉得一阵窒息般的疼痛直钻头顶,身子一动不敢动。接下来,他的两条腿不听使唤了。

开始时同事没当回事,干他们这活的,摔摔打打是常有的事,赶紧过来扶他起来。

这一扶就感觉出不对劲儿了,肖宏毅的腿像面条一样使不上劲儿,忙又把他放下,问他感觉怎么样?

肖宏毅脸上身上呼呼地往冒汗,他轻轻摆着手,意思是让大家别碰他。

同事们都吓坏了,班组长慌忙跑去给他家里人打电话,这种时候,只有家里人来了才能做主,旁人都怕担责任。

肖勇智正在干活,接到电话后,脱了电焊服换下电焊鞋直奔翻砂车间跑去。

他里面的衣服全都湿透了,贴在身上,等他跑到翻砂车间时,肖宏毅还在地上躺着。周围的同事围了一圈,却没人敢动他。

见肖勇智来了,忙给他让出地方。

肖勇智忙蹲下身看他大哥。肖宏毅强挺着,不让自己发出呻吟声,见弟弟来了,心里一松,说了声:“疼。”

“哥,不怕的,我来了!”说完,抬头问周围的人,“打电话叫120了吗?”

“叫了叫了,应该快到了。”

“哥,你知道疼就没事,别担心。”肖勇智心里七上八下,却镇定地安慰着大哥。

几分钟后,肖宏毅被送进了市第五医院。

五院的骨科和烧伤科是全市最好的,而且离动力厂很近,跟动力厂的家属区仅一道之隔。

李秀芳正在上班时接到了消息,接电话的人挂断电话就朝她跑过去:“李秀芳李秀芳,你爱人受伤进医院了,昏迷不醒,让你赶快去呢。”

车间里隆隆作响,噪音极大,李秀芳没听清楚,疑惑地问:“你说什么?我爱人怎么了?”

“你就别问了,快去见见吧!在厂医院呢!”

李秀芳浑浑噩噩地挺着大肚子,工作服都没换就跑出来。

“山上”偏远,好半天也没打到出租车。无奈,她只好坐公交往医院赶。

宏毅怎么了?受了什么伤?严不严重?还来得及见一面吗?她不敢细想,只盼着早点儿到医院。

公交离市里近了,出租车也多起来,她果断下了公交,换上出租车直奔厂医院。

到了厂医院,问了一大圈,说没送来这么个人。

她找公用电话打到肖宏毅车间,说人送到了五院。

她挂了电话走出来,伸手叫出租车往五院赶。

急诊室门口,她看到公公婆婆小叔子小姑子都在,宏毅的几个同事也在,她扶着墙慢慢地走过去。

肖彦彦眼尖,一见到她就飞跑过来扶住她。其他人也陆续跟过来。

“宏毅怎么了?”她在走廊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轻声试探着问出来。

“医生正看着呢,”婆婆安抚道,“没事的,秀芳啊,你别着急,就是扭了下腰,不是啥大事。”

婆婆的眼睛是红肿的,手是冰凉的。

李秀芳低下头泪如雨下,宏毅还活着。

肖彦彦跑出去又跑回来,她拿着一瓶饮料,扭开盖递给她,小声说:“嫂子,你喝点儿水吧。”

李秀芳麻木地接过来,咕咚咕咚连喝几大口。

七月末的天,跟下火了似的,这一路赶过来,她快要渴死了。

肖彦彦又递过来一条湿毛巾,让她擦脸。

她把冰凉的毛巾捂在脸上,怦怦乱跳的心平静了一些。

下午五点多,急诊室的门开了,肖宏毅被推了出来。一群人呼啦一下围上去。

肖宏毅躺在**昏睡着,医生说,病人的腰椎压缩性骨折,需要小心护理,重则可能瘫痪,轻则会影响下肢活动。

以后重活是别想干了,轻活最好也少干,换句话说就是养着了。

李秀芳坐在椅子上没动,她浑身一丝力气也没有。

干不了就干不了吧,人活着比啥都强。

她一手扶着椅子扶手,一手撑着腰,努力站起来过去看看肖宏毅。

可刚一迈脚,一股热流“哗”地冲了下来。

肖壮壮,这个离预产期还有54天的孩子,提前来到了世上。

因为情绪受到冲击,又连续奔波,李秀芳早产了。

孩子生得虽然有些艰难,幸好李秀芳平时身体好,折腾到半夜,孩子平安降生。五斤八两的一个男孩儿,哭声响亮。

一家人亦悲亦喜,心情无法描述。

家里人分成了三拨,两个男人照顾肖宏毅,王庆芝照顾李秀芳,肖彦彦照顾肖丽丽。

第二天一早,肖丽丽听说大哥受伤,大嫂生娃,死活不肯再在医院住下去。

她向医生保证,自己一定会遵医嘱,该干的干,不该干的绝对不干。而且家里离医院近,三五分钟的路,有啥事随时就来了。

出了院,她把小妹打发到医院去:“我这啥事没有,不用你看着。你去换换咱妈,有啥事你给跑个腿。”

肖彦彦想了想,答应了。

她先打了个电话找齐修竹,跟她说自己家里的事一下子集中爆发了,她二哥最近会很忙。

另外,拜托她帮自己去章路姐姐那借几本书,关于新生儿喂养,以及腰损伤方面的内容。

齐修竹答应了,这小姑娘真是冰雪聪明,她这是怕他二哥忙起来忽略了自己,替她二哥送信呢。

她一口答应,说明天就给章路姐打电话,周末自己去取来给她送过去。

肖彦彦道过谢,就一溜烟儿地奔去市场,买了一堆吃的喝的,再跑去医院。

王庆芝几乎一夜没睡,真是累坏了,五十多岁的人全靠意志支撑着。

大儿子还没过观察期,躺在**不能动。

大儿媳早产,正是最痛苦的时候。新生儿24小时之后就要送回病房。

亲家妈来看女儿,一进病房就哭女儿命苦,结婚才一年,男人就半残,还有个赖在家里的大姑姐,小叔子马上要娶媳妇,小姑子还是个孩子,当初不让她嫁她死活不听,这下子可好,哭都哭不上溜。

埋怨女儿啥都赶不上趟,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李秀芳听得心里发堵,哭道:“我自己选的人,是死是活我自己乐意,他残了我就伺候他一辈子,他死了我剪了头发做姑子去。”

王庆芝也不乐意,黑着脸说:“亲家母这说的是啥话,我儿子好好的呢,人吃五谷杂粮,谁还没个病没个灾的。再说了,我们家这么多人,还能顾不过来他们娘俩儿吗?”

李秀芳她妈听王庆芝这么说,收了眼泪,扔下一百块钱,回家看孙子去了。

最后还是肖彦彦挑起了重担,要说这孩子真是报恩来的,小时候跟着爷爷奶奶长大,接回家后存在感极弱,不蔫声不蔫语,从不给大人添麻烦。

偏学习成绩好,连续两个学期都是学年第一,刚结束的中考她觉得自己也考得挺好的。

这次家里出了事,她像个小大人一样,眼里有活,手脚不停。

她把带来的小米粥、茶叶蛋、花卷、大拌菜、鸡腿等一堆吃的放到床头柜,让她妈回家,下午再过来。

王庆芝的确得回家一趟,她给孩子准备的小被子小褥子小衣服尿布等取来,还得买鱼买猪蹄给儿媳妇熬下奶的汤。

她还想去看一眼大儿子,到底怎么样了。

当妈的就是欠了儿女的债呀,哪个都操心,操完儿女的心接着操孙子的心,不到闭眼睛那天就操不完。

她含着眼泪找到大儿子的病房,病房里挤挤挨挨的,哼唧的,呻吟的,发脾气的,各种声音都有。

她充耳不闻,来到大儿子的床前。一看到他,眼泪就控制不住地掉下来。

家里的老大总是与众不同的,在王庆芝心里亦然。老大憨厚孝顺,爱护弟弟妹妹,这么好的孩子,咋就让他遭这个罪呢?

“你放心,秀芳好着呢,孩子也好,那小脸红扑扑的,全病房数他哭得声最大。”

王庆芝拉着大儿子的手摩挲着,“你别惦记着他们娘俩,只要把自己的身体养好就啥都好了。”

肖宏毅是家里的顶梁柱,这个壮劳力要是垮了,对一个家庭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谁在秀芳那呢?”肖宏毅问。

“啊……彦彦和秀芳她妈都在呢。”王庆芝怕大儿子担心,就撒了个谎,“过两天秀芳能下地了,就抱孩子过来看你。”

“妈,我陪你回家一趟吧。”肖勇智看出她妈体力不济,主动要求陪她妈回家。

娘俩出了医院往家走,正好路过市场,王庆芝买了棒骨、鲫鱼、猪蹄、牛肉等一堆食材,也不问价,啥好买啥。

肖勇智一手扶着他妈,一手拎着东西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