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如果不曾见过太阳原本可以忍受黑暗
从绵长的呼吸声来听，就知道**的人睡得很沉。但整整近14个小时，那个身体就一直没有变换过姿势——仰面朝天，双手放在腹前。中途云盘进来了一次，**的人似乎动了动，云盘便赶紧退出房间，自己也回到另一个房间继续休息。唯独木虎，似乎不需要睡觉一般，从凌晨回到住处以后，便盘腿坐在沙发上抱着布娃娃看电视。他能对着一档购物节目看上一个小时，也能对着情景剧笑断肠子的梗而面无表情。
下午六点的时候，连云伟从**坐起，头脑昏沉地看了看陌生的房间。低垂的窗帘将外面光线遮挡得无丝毫透露。连云伟在床头摸着开关打开灯，下床走到窗户边将窗帘拉开，阳光如潮水般倾泻进室内，让连云伟迅速眨了眨眼转过头，好几秒才适应过来。
之后他愕然地长大了嘴。
100平房左右的室内，满屋子的书。
除了一张床，窗边的书桌与椅子之外，剩下的两堵墙上慢慢全身书籍，地板上、右侧书柜前面的小沙发上到处都丢着书。
连云伟摇摇头。这个木虎，有些好玩。也不知道云盘这哥们是这么与这木虎扯上关系的。不过，两个人都是怪人，这是连云伟能想到的唯一理由。
从盥洗室洗漱完毕，云盘像是在连云伟身上按了监视器一般地准时出现在门口。他穿着木虎的衣服，有些宽松。那张脸上的伤痕也不肿了，只是被子弹带走的半边耳垂是无法生长出来了，那个位置被包裹着一块纱布。他拒绝了连云伟的帮助，接过自己将自己包裹得与阿三的头巾差不多。那木虎则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回来之后便抱着布娃娃坐到了沙发上，像是刚刚去逛了一趟街。
“怎么样？好些了没？”
连云伟见云盘伸手将沙发上的几本书拨到地上，准备坐下。便也套上了T恤，穿上大短裤，反正都是木虎给的新的。在原地做了几个伸展动作，一边问云盘的伤势。
“好多了，我自己的药耶。”
那张丑陋凶恶的脸上似乎多了些笑意，连云伟发现，这家伙其实看久了有没那么丑，关键是脸上的那道疤痕太显眼了。
连云伟沉默地点点头，低头弯腰，解开腿上的纱布回头看了看——那个小眼已经结疤，纱布上的药是云盘上次弄回来的伤药，好在木虎没有扔掉。
伤口深度有两公分，差点伤到股骨头和髋臼内连接处的韧带。
“你还打算继续这个任务？我其实听秃爷说过你的工作。现在是，你保护的人，想要你的命，怎么办？”云盘坐在阳光中，夕阳在他的侧影上洒下一道金边。
“如果真是他，我会杀了他。”连云伟语气平淡，“如果不是他呢？更加要保护他。”
“你这样做，值么？”云盘看着朝自己走来的连云伟，挪了挪身子让连云伟也坐下。
“我的意思是，庆衫、田蝶……，唉，那个可怜的老妇人”，云盘侧身盯着身边的这位眼神温暖的兄弟，“还有郭奇、玉梅那一对夫妻，关键是……。”
“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原本可以忍受黑暗……”。
连云伟笑嘻嘻地伸手拍拍云盘的肩膀，指了指满屋子的书，“不是我说的，是一个叫狄金森的女诗人说的，我……，奉若圭臬！”
云盘撇撇嘴，收起了一开始听见这句话的时候那种崇拜的表情，“你可以与那木虎好好聊上个三天三夜了。”
“这人……”，连云伟再伸手指点点书柜，“这人，我开始崇拜了。”
“那是，人家是文化人，不过武力值不比你弱哦。”云盘得意地笑笑，像是为有这么一个兄弟而骄傲。
“你的伤，我想让你回去缅因休养一段时间，怎么样？”
连云伟突然伸手搂住云盘的肩膀，干干净净的眼神中带着温暖笑意。
“你跟秃爷说吧，反正我自己的不会回去的。”
云盘似乎不太习惯这种动作,凶恶的脸上有些尴尬，将连云伟的手甩掉，“我说，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我知道，你与那秃爷是一路人。”他呆了半晌，补了一句，“有些时候，我也想和你们一样的。”
“不存在。”连云伟断然开口，不过他马上反应过来，“我的意思不是说你与我们不一样，你跟我们就是兄弟，就是一样的人啊。然后，我也没觉得对不起你的……。”
“吃饭。”圆滚滚的木虎站在门口，手指敲了敲门框。他看上去仍旧没有困倦的样子，只是神情有些不爽。
因为云盘这家伙让他卷进了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木虎认为自己是那种明事理知进退动取舍的人，这辈子欠别人的不多，放出去的债一大堆。可这次云盘欠自己的债就大了去了，恐怕自己要也要不回来啦。
“你是叫的外卖吧？”云盘起身离开沙发走向门口，干哑的声音笑得像只夜枭，他是生怕连云伟逼他离开便先走一步。
连云伟并没有跟上来，而是低头先将地上的书本收起来放在茶几上，然后抬头看了看天色，天际边沿染上了一片金黄，太阳落入了山后不见了。
“木老大，能否借用一下电话？当然最好是安全线路。”连云伟看着背朝着自己站立的木虎，便非常客气地开口。可云盘那精瘦的身躯立马跳到了木虎旁边，伸手拍拍木虎宽厚的肩膀，“手机，新号码。”
“茶几抽屉里，有。”木虎瓮声瓮气地回答，与云盘并肩下了楼。
连云伟摇摇头。这无法无天的木虎老大还真怪，正常状态下坚决不与自己对视，恨不得将自己肥胖的身躯来个原地隐身。他叹口气，弯腰拉开茶几的抽屉，发现里面放着好几部老款的诺基亚手机，还有几张未拆封的电话卡。
谨慎地检查了一遍手机与电话卡，没看出什么端倪，连云伟便将卡与手机安装好，拨下了蒋春的号码。
“是我。”
“你在哪？”电话那头，蒋春的声音有些失真，像是在喘气。
连云伟看了看逐渐笼罩的夜色，贱兮兮地问道，“苦爷，你喘气干嘛啊？”
“哦，才打了一架，妈的。三个人追了我一路。”蒋春语气十分平淡，像是才去做了一次按摩。
“你没受伤吧？”连云伟吃惊地问。毕竟追杀警察的事情，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出来的。
“呵呵，跟上我在这丘陵里搞了一场，在这种地方，我们才是王。”蒋春鼻子里哼了哼，“你猜猜是谁干的？”
“我他妈……！”连云伟忍不住骂了一句，“你不装逼会死啊，没受伤就好。我猜到了，不用说了。”
“你得要小心点了。”蒋春不无担忧，“肯定也不会放过你。我都觉得别扭，你要保护的人竟然要杀了你，这他妈什么世道啊。”
“你向马总汇报了么？”
“还没来得及呢，我刚刚准备离开这地方，晚上你的亲戚叫朋友过来找我，我约了地方再告诉你。对了，我看了你的信，正在揣摩呢。”
“没事，不用那么隐晦。”连云伟笑笑，“我等你电话。”
“就这个号码？”
“是的。”
“对了，你知道木虎这个人不？”
连云伟脸色诧异，“怎么了？”
“这就是认识了，那就好。人不错，懂吗？”
“嗯，好的。”连云伟大为诧异，蒋春的意思是自己可以借助木虎的力量。但蒋春又是这么知道木虎的呢？不过他很快就猜到应该是苦爷抓住了活口一顿好审。
挂了电话，连云伟随手在茶几上翻出纸笔，不过他仍旧保持着好习惯——只用一张纸、背后垫着木板，开始写写画画。这种方式是避免在其他纸上留下痕迹。他在那几个人的名字写在纸上，用线条一个个关联起来，到最后在那个深夜与自己在山野中追逐的神秘人那一栏打了个问号。
难道关键点是这个神秘人？黄彦军究竟有没有参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连云伟打心眼里不想这位从资料上看来满身正气的企业家是坏人，可他心里隐约明白，很多事情，没有黄彦军的授意，恐怕其他人也没那么容易办成。
沉重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连云伟知道，那是木虎再次过来叫他下去吃饭。这脚步沉重的原因只是告诉连云伟自己已经到了门口，而不想让连云伟以为自己在偷窥。
真是个妙人。
连云伟微笑，然后笑容僵在了脸上。
地雷的爆炸声震耳欲聋，接下来接二连三的爆炸声整栋楼摇了摇，C4炸药将钢珠四散炸开的声音不绝于耳，随即有人发出凄厉地惨叫声，此起彼伏。
有人在大声下着命令，声音从后院传来。几支自动步枪同时开火，清脆的枪声划破温暖祥和的黄昏。
连云伟在地雷爆炸的一瞬间扑倒在地，待一连串爆炸声响过之后，他以典型的军事动作侧身匍匐前行，从床头摸起手枪，还大喊一声，“敌袭！木虎，卧倒。云盘，拿武器。”
木虎双手抱胸站在门边，身后的走廊里，云盘也是连滚带爬地冲上一半楼梯趴在地上，手上抓着一支AK47，肩膀上还背着一支，他的视线与连云伟对上之后，彼此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茫然与惊讶。
“防弹的，不过待会儿就防不住了。”木虎圆鼓鼓有点婴儿肥的脸上露出了笑意，黑框眼镜下的眼珠子也灵动了起来。仿佛之前他身上的木然、呆滞、笨拙都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
他伸出右手，肥厚的手掌对着半蹲在地上满脸愕然的连云伟招招手，“过来，我带你去武器库。”转身之后，那圆乎乎的身体变得轻灵敏捷，大步走到云盘的身边，还弯腰伸手摸了摸云盘的脑袋，嘴里咕哝道，“还是长头发好玩儿。”
连云伟摇摇头，突然觉得今天摇好几次了。这他妈，碰到的胖子一个比一个邪性，那不知身份的杨胖子算一个，还有在蓬卡大道上差点将自己骨头都拆了的那位胖子，再加上眼前的木虎。
这木虎怎么看都像个脑容量不足的人，可人家读书破万卷；怎么看都像个老实的居家男人，但哪个住家男人会在自己家四周安装地雷的？
当连云伟进到木虎打开的密室，脸上虽然保持平静，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样子，可内心一万只草泥马不断奔腾，翻来覆去。这他妈，足可以装备一个加强连的武器了。
散发出枪油味的密室内，右侧墙上挂着四支贝瑞塔风暴、四支西格绍尔P239，两支赫克勒-科赫UMP冲锋枪挂在最下面，墙边的箱子里放着对应的子弹。门口对面的墙壁下，一张多功能木桌上摆放着三支瓦尔特P99与4个子弹盒。木桌上方挂着自动步枪，有科赫HK419、AKM、M4，神奇的还有一支连云伟很熟悉的枪。左侧墙侧有一个打开的大木箱，里面整齐地码着手雷，在旁边的地上还放着一把火箭助推榴弹发射器，俗称RPG的玩意儿。
“你真……，你这是要干嘛。”云盘也彻底无语了。他也是第一次来到这间密室，被眼前的状况惊呆了，有些语无伦次。
“赶紧选武器，再防弹也防不了多久啦。”木虎的厚嘴唇咧了咧，满脸憨厚的笑意，镜片后的眼睛闪闪发光，“我们得扛三分钟。”
“三分钟之后呢？”
问话的是云盘。
连云伟已经开始取下自己趁手的武器。去他妈的，管他呢，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再说。
木虎随手摘下一把HK419，肥胖的手指灵活地推进弹匣、上膛，还附身从木箱里拿出几颗手雷。
“三分钟之后，我们就可以喝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