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想做父親的木虎
木虎自認為是固執的人,也願意活在自己的世界裏。他最大的愛好就是穿著寬鬆的家居服、抱著布娃娃蜷縮在沙發上看著動畫片,總覺得最美的東西隻有電視裏才有——人生、理想,都隻能在電視裏實現;其他的時間,便喜歡看書,而且會一邊看一邊做筆記,認為這樣才叫真正的看書。
他固執到隻穿一個顏色的襯衣、褲子與皮鞋,而且買回來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將服裝上的商標剪掉;固執到幾十年隻用同一家品牌的香皂洗澡;固執到從記事起便開始短發;固執到掐著時間去做每一件事情。
直到救過自己性命的雲盤從緬因國帶來一個朋友之前,木虎從不高調但也不低調。他的住處四周,永遠被各種手段處理得像個戰場;他的槍械庫,永遠保持著最好的庫存。他從不主動與別人爭執,也不會去譴責任何一個人。他認為生意人就是低調賺錢低調做事,可一旦有人認為木虎好欺負,那麽他就會在某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殺將過去,用子彈與刀子告訴對方,怎麽樣才叫遵守規矩。
有人說他神經病,有人說他腦袋裏麵缺根弦。也有人說他老派保守、說他讀書讀成了傻子。當然這些話是沒人敢說給木虎聽的,其實就算木虎知道了他也不當回事。在木虎的內心裏,隻有自己喜歡做的,就是最好的,管別人怎麽想呢?如果別人影響到自己,那就再說唄。至於用什麽方式去說?反正他們都知道自己是神經病。
他當然可以做一個莊嚴優雅道貌岸然的老派男人——你來時他躬身相迎,你走時他起身相送,確保你感到舒適卻絕口不提自己的拘束。
但這又何必呢?
有人問他為什麽從來不與人合作從不向人彎腰?木虎沒回答,但其實自己卻知道,膝蓋太硬,彎不下去啊。
他就像個固執的煞神,在混亂而殘忍的地下世界裏維持著自己的尊嚴,也享受著其他人的敬畏。
20點20分,木虎就離開了茶樓。
雲盤這小子來了幾天搞成一堆事情之後就走了,外帶撿了個女兒回去。自己的武器毀了毀了,沒的沒了,這是木虎最擔心的事情。他的樂趣除了看電視之外,剩下的時間就喜歡坐在密室裏欣賞著自己的槍支彈藥。現在這種環境下,補貨成了第一要務,除了自己用之外,還有那麽多客戶需求要處理。
他很生氣,認為雲盤走了也得賠錢才行。
可惜賣家今天出現,說最近風頭太緊,木虎所要的東西,能給個三分之二就了不起了,很可能隻有一半。不過木虎很明白自己並沒有提前打招呼,能買多少就買多少,反正自己拿來用幾天估計就賣出去了。他再三與賣家強調,不能再斷貨了,再斷貨自己的生意也會青黃不接了。
賣家其實挺驚訝木虎最近的出貨速度,當然他並不知道這虎背熊腰的胖子是淚往心裏流打落牙齒往肚裏吞,這他媽都是給人禍禍得沒了才需要貨啊。他們當然給了木虎信心,然後在木虎的要求下,送他回到住處。
“我想多要幾個RPG-7與彈藥,或者AT-4也行。”臨上車之前,木虎突然向他的賣家提了個要求。那位看上去弱不禁風的老人從自己的車窗裏伸出手,笑眯眯地拍了拍木虎的小臂。車窗升起,黑色的商務車駛進了車流裏。在商務車後麵,還跟著一台越野車,裏麵坐著的是老頭的手下。
“他拍我的手,是什麽意思?給還是不給啊?”木虎看了看送他的兩位保鏢站在車旁,便詫異地對那位很熟的保鏢馬洛斯問了一句。馬洛斯聳聳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另一位叫孟軻的亞洲人則笑眯眯地讓木虎趕緊上車。
“他為什麽拍我的手呢?馬洛斯,為什麽不是正麵回答我?”木虎臉上永遠沒太多的表情,即使是盛怒之下或極度驚訝,也隻是眉毛挑了挑又或者聲音高上幾分貝。馬洛斯與木虎打交道十幾年,他非常清楚這個看上去綿軟可親、憨憨萌萌的木虎究竟是個什麽角色。所以他也隻能笑笑,畢竟他無法代替老板回答問題。
“你有孩子嗎馬洛斯?”木虎突然想起了雲盤,心裏一陣羨慕。他不想結婚,不願意與女人打交道,總覺得女人很愚蠢,除了每天會在你耳朵邊數落你各種不是之外毫無其他用處。可他見過雲盤看慶衫的表情,眼神裏流露出的慈愛讓人像在零下10度的寒冬裏抱著的那杯溫水。木虎也想那樣,可是去哪裏找個女兒這是他自己要考慮的事情。雖然他並沒有想清楚要怎麽樣做一個父親——書裏教的不算。
他本來想晚上回去與連雲偉談一談這件事情的。可是他覺得這個家夥讓人看不懂,雖然連雲偉是雲盤的兄弟,但木虎對這年輕人有一種毫無來由的恐懼,他知道是這麽回事,因為自己與這個年輕人,就像鏡子的正反麵。
馬洛斯回頭看了看木虎,留著絡腮胡子的臉上露出迷人的笑容,隨即轉過頭去看著窗外。不到9點的夜,是巴亞城最美的時間。他在想,待會兒將木虎送回去之後,還有時間去消遣一下再回去。
木虎也沒指望過能得到馬洛斯的回答,他隻是隨便問問而已。窗外的霓虹燈朝後退去,街道兩旁,店鋪裏明亮的燈光照耀著川流不息的人群。他看見幾個女孩提著印有品牌LOGO的手提袋邊走邊笑,看見幾個紋身男青年穿著背心短褲穿插在人群當中,看見賣冰棍的孩子低頭數著手中的零錢,看見兩位穿著昂貴T恤的中年男人在於兩個女孩搭訕……
越野車穿過岡山路,即將從轉盤第三出口轉出,之後再駛上龍美大街。轉盤中央,裝飾華美的路燈將濃烈的光灑滿道路。汽車音響裏放著“槍炮與玫瑰”樂隊的“Don't cry”,開車的孟軻身軀隨著音響裏的音樂搖動,馬洛斯低聲地哼唱著:
“……And please don't cry !
?I know how U feel inside.。?
?I've been there before ……”
那輛貨車從第二出口瘋狂地撞過來,離孟軻的越野車還有幾米遠的時候,貨櫃車上的司機似乎為了增加恐懼感才猛地打開了車燈。有人在開著車,看見這驚恐的一幕時瘋狂地按照喇叭想提醒那台黑色的越野車。
孟軻在瞬間做出決斷,他朝著右側將方向盤轉了一半,右手快速地掛擋提速,越野車像隻野獸般躥上了轉盤的路沿,衝進路燈下的水池裏。而那台貨車不受控製地撞了過來,但孟軻、馬洛斯、木虎三人已經敏捷地從越野車上跳了下來。貨車輪胎輕鬆爬上路沿,車頭狠狠地頂在越野車後廂,越野車被撞得朝前方移動了幾米,卡在水池中央的台階邊,整台車都變了形。
突然,貨櫃車門拉開,從後方跳下來三位穿著黑色工裝、戴著巴拉克拉法帽的家夥,手中拿著AK47,對著木虎藏身的方向開槍掃射。
轉盤上,十幾台車劈裏啪啦地撞在了一起。兩名在轉盤巡邏的警察剛想衝過來,被一名槍手半側身開了幾槍,將一名警察打翻在地,另一名警察抓住同伴的衣領拖進了隱蔽區躲了起來,用對講機大聲呼喊著支援。
從車上跑下來的人紛紛朝另一側跑去,一位母親拖著孩子的手,神情驚慌失措,用身軀半掩著孩子從馬路上朝對麵狂奔。
雲盤靠在水池的另一側,手上抓著一支柯爾特M1911,神情像隻待人而噬的老虎。在他身邊,孟軻的身軀趴在水池裏,鮮血緩緩染紅了池水。馬洛斯拿著手槍蹲在另一側,口裏低聲地咒罵著。
轉盤瞬間便被橫七豎八停在路上的汽車堵得水泄不通,人群尖叫著四散開來。AK47的槍聲密集,子彈像暴風驟雨般傾瀉在水池裏、台階上,一顆子彈從台階上濺起,飛到路旁的汽車邊,那位母親趔趄了一步,尖叫一聲,可仍舊推著孩子朝隱蔽的地方奔跑,但在幾步之後,頹然倒地。
孩子的哭聲被掩蓋在槍聲裏。
木虎的眼珠子像車軲轆般飛速轉動,他倏然起身,反手對著後方連開三槍。但那三名槍手站立的角度及其刁鑽,子彈全部打在貨櫃車上。反而其中的一名槍手從藏身處站起來,一發7.62毫米的子彈穿過木虎的右胳膊,木虎的柯爾特掉進了水池裏。
抱著右臂再度蹲下,木虎眼睛眨了眨,臉上仍然毫無表情,仿佛那發子彈是打在別人的手臂上。他想了想,伸手從死掉的孟軻身上一陣掏摸,在孟軻腰間掏出一支與自己那支一個型號的柯爾特,左手持槍,側耳傾聽著AK47的槍機聲,然後突然抬手對準後方開了兩槍,一名槍手一聲不吭地栽進水池,被兩發子彈擊穿了心髒。
馬洛斯在木虎開槍的時間也沿著台階冒頭開槍,可被兩支AK47掃得全身抖動著仰麵跌進水池,不到50厘米的水池慢慢變成了猩紅色。
木虎越發冷靜了,隻是,看著那位趴在屍體身上尖叫著“媽媽”的孩子,他的眼角抽搐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