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陰影之下
淩晨1點,連雲偉像隻籠子裏的老虎焦躁不安。蔣春的電話打了過來,在按下通話鍵之前,連雲偉的心裏抽搐了幾下,他若無其事地接通電話,沒有開口,靜靜等待著由蔣春嘴裏說出來的噩耗。
電話裏傳來粗重的呼吸聲,幾秒之後,蔣春才開口。“木虎出事了。”
“死了沒?在哪?誰幹的?”連雲偉的聲音平靜,放在旁邊的左手捏成拳頭,指關節因為用力而變得一片青白色。
“我派人過去接你吧,你給個地址我。你過來再說。”
連雲偉斷然拒絕,約好了見麵的地點便掛掉電話。突然心裏空****的無力地坐在沙發上呆滯了半晌。然後冷靜地從沙發上站起,閉上眼,思考半分鍾,開始在室內四處轉悠,尋找著木虎留下來的東西。
半小時之後,他上半身套著一件凱夫拉背心,外麵套著寬鬆的襯衣。那條肥大的作戰褲是嶄新的,在木虎的衣櫃裏翻了出來,與之放在一起的還有兩把柯爾特M1911,兩支烏茲衝鋒槍與200發子彈。連雲偉還在2樓臥口徑的沙科TRG狙擊步槍,零件格裏還有一個可以與製退器更換的消聲器與4個10發的彈匣。連雲偉本來希望,能從木虎的家裏能找到一些爆炸物,但翻遍了所有可能藏物的地方仍舊一無所獲。他便將烏茲與柯爾特收進一隻布包裏,皮箱提在手上,熄掉燈。
在門口靜靜站立了十幾秒,連雲偉歎口氣,拉開門,消失在漆黑當中。路過村莊的時候,那兩隻狗吠叫著瘋狂地追逐出路口,但當連雲偉返身走回來的時候,兩條狗又嗚咽著退回了村內,像是遇見了令它恐慌的怪物。
……
在離賽馬場附近的九世皇廟旁邊,哈勒湖倒映著湖岸旁昏黃的路燈,安靜的水麵波光粼粼。在湖畔的涼亭內,蔣春斜靠在柱子上,身上向來整整齊齊的襯衣現在是皺巴巴的,微弱的燈光下,白淨的臉上胡子拉茬,十分憔悴。涼亭附近,有人影安靜地站在陰影之下觀察著周圍的動靜。附近的馬路邊,停著幾台汽車,在不遠處的居民小區內,已經是一片黑暗,大概是所有人都已經進入夢鄉,那些發生在光明裏的罪惡與他們無關,隻是新聞裏的一小節片段。
淩晨2點,連雲偉將車停在道路邊,他看見了陰影裏的人影,但沒做任何停留。那幾個人影也沒有現身,讓他徑直走進涼亭,坐到蔣春的身邊。
“怎麽回事?”
“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跟上的木虎,晚上8點40的時候,在龍美大街的轉盤那裏,開始用貨櫃車撞上了木虎乘坐的越野車,之後有6名槍手從車上衝出來,將護送木虎的兩名男性都殺了,木虎打死了一名槍手之後,被子彈打斷了雙腿與一條胳膊,然後被抓走了。”蔣春從身上掏出一隻煙放在嘴裏叼著,可口袋裏掏摸了一遍也沒有掏出火機,便就那樣叼在嘴裏。
“嗯,然後呢?”
蔣春的舌頭裹著過濾嘴將香煙轉到嘴角另一側,想了想,突然感慨地說,”大鳥,我其實挺內疚的。“
“怎麽說?”
“初中的時候看武俠小說,看見所謂的‘俠之大者為國為民’這句話的時候,內心是熱血的,向往那種快意恩仇,向往白頭如新傾蓋如故的情義,但這麽些年,我一直做不到……當然也不是說做不到,對我的兄弟們,比如你,比如劉海啊大騰啊孟錚啊莫磊之類的,我都能做到。但我心裏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正義感,在我的世界裏,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沒有灰色地帶。所以,我上次在樓門市沒抓你,我難過了好久,心裏總希望再次見到你的時候一定抓你歸案。”
連雲偉坐在柱子旁,半邊臉龐隱藏在陰影裏,看不清楚表情。他沒有回答,隻是沉默地等待蔣春說下去。
“到現在我才發現,自己的心胸有些狹窄了。”
連雲偉還是沒說話。
但蔣春卻停止了這個話題,轉到了木虎身上。
“本來木虎是可以走的。”蔣春幽幽地說。
陰影裏,連雲偉點點頭,“我知道,跟他相處了幾天,但我知道他想逃走,就肯定會有方法。”
“槍手的流彈打死了一位帶著4歲孩子的女人,當時情況很亂,孩子一直在拉住他母親的手哭喊。當時現場還有一位本地警察被殺,警察的同事躲在一旁,他看見當那幾個槍手接近轉盤水池的時候,木虎已經衝向一台路邊的摩托車,但他又折了回來,因為槍手的子彈差點打死那位孩子。木虎將孩子抱起來想找掩體的時候,被一位槍手打斷了一條腿……。”
“孩子呢?”連雲偉下意識地問。
“孩子沒事。槍手逼近木虎,將他的另一條腿也打斷,塞進貨櫃車跑了。因為這件事情也太過激烈,在繁華的鬧市街頭槍戰並且殺了一位警察、一位母親,幾乎所有的警力都出動了,空警在快速路上發現了那台貨櫃車,但警察趕到之後,槍手已經全部溜走了,木虎四肢全斷,雖然沒死,但也不行了。”蔣春說完之後,長籲一口氣。
“他現在在哪家醫院?貨櫃車哪裏來的?車主是誰?那幫人留下了什麽東西?問了木虎什麽事情?你都知道麽?”
“木虎在公主醫院,還在昏迷中,不知道對方問了些什麽。本地警方安排人去守護著,我也無法接近。貨櫃車是偷來的,車主已經被找到了,與這件事情無關。車廂內沒有遺留半點私人物品,十分專業。”
“用的什麽武器?”連雲偉再問。
“清一色的AK47,這東西最好找。”
“現場的攝像頭看到了什麽?”
蔣春搖搖頭,“帶頭套,黑色工裝,看不出是哪裏人。但身高我們可以計算出來,開槍的姿勢與行進的動作也可以分析,但這些數據需要明天我才能拿到。”
“越快越好,這些人,你我其實都能推測出是怎麽回事,關鍵是他們既然搞出這麽大動靜,那麽肯定不會待在黃家,很可能就是臨時性的工作,隨時都會離開泰南。所以,我們越快越好。”連雲偉將身體挪了挪,向前俯身,雙手撐在膝蓋上,那雙眼睛,在昏黃的燈光下閃閃發亮。
“如果找到了,你打算怎樣處理?”
“既然來了,也跟我們幹上了,他們也就別回去了吧。”連雲偉再度將身體靠向柱子,語氣輕鬆。隻是,蔣春沒看見那張陰影裏的臉,眼裏滿是悲傷。
連雲偉知道,那群人抓住木虎要問的隻有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的下落以及蔣春的住處。木虎不知道蔣春住哪,但即使是知道,木虎也不會說的。
“我幫你吧。”蔣春輕輕開口,“我其實想勸你隱忍,等待我們將證據鏈整合起來,在收網。可是,我覺得我這樣子勸你,我自己也過不了自己這一關。所以,我陪你一起吧。”
他當然知道,如果對那些人不是木虎的敵人,便是與連雲偉有關的。隻是他不想眼前的兄弟去冒險,可既然兄弟要去,那自己也就去吧。其他的事情,以後再說。
連雲偉雙手蓋在臉上搓了搓,掌心有槍油刺鼻的味道。他坐直了身子,看著幽靜的哈勒湖搖搖頭,“你幫不了,這件事情,你本來就不該攪和進來的。我不管馬總怎麽想,你應該好好地去做好自己的工作。他們是衝我來我,我就自己去解決,這也是我的工作,苦爺。”
遠處街道,一台大功率的跑車轟鳴聲由遠及近,汽車音響裏的音樂聲震耳欲聾,在隔開一個街區都能聽到。跑車很快轟鳴著駛過哈勒湖畔,從九世皇廟旁消失在黑暗裏。
在跑車過去之後一分鍾,兩台警用摩托呼嘯著追了過去。
“好,我去做好我的工作。大鳥,你需要幫手的,這件事情,我已經告訴了禿子,抱歉,我沒有經過你的同意,也沒有告訴馬總。”蔣春從條凳上站起來,“大道理我也不說,你要去看木虎的話,明天早上我陪你去。現在,我們一起走吧,先到我那裏休息幾個小時。”
連雲偉對於蔣春的做法不置可否,他明白如果堅持己見,蔣春也會通過馬光宇或者慕容婧中止自己的任務。既然隻是告訴了禿子,那也行吧。
“走吧,去我那,休息一下。”
“不用了,我去醫院附近,看著木虎。“連雲偉搖頭拒絕,準備離開。
蔣春也起立,走過去摟住連雲偉的肩膀,“不用擔心,這種事情,我做的一樣周到。醫院附近到處是我的人。”
……
深色的天籟轎車從中區的大眼睛商場出發,沿著猛拉羅大道一直到北區的植物園附近的匯聚路。天籟從匯聚路拐上一條巷子,在一件建材商店的後門停下,從車上下來3個人。他們警惕地四處打量了一下,留下一個人站在陰影裏,另外倆人掀開建材商店後門的門簾走了進去。
屋內的人將身軀與臉龐都隱藏在光影裏,看著那兩位男性從後門走了進來。那人開口說話,聲音溫和但有些蒼老,輕笑一聲,才開始說話,“就不留你們坐了,事情辦得如何?說說看?”
“什麽都沒問出來,但我們依照您的吩咐,做足了一套程序。”回答的是走在前方的高個子男人,燈光下,他看上去40歲左右,有著筆挺的鼻梁與狹長的眼睛,隻是眼神陰翳。另一位個子稍矮,身材粗壯,滿臉的桀驁不馴。
“嗯,你們馬上離開泰南吧,我給你的東西,就在你腳下的箱子裏。”陰影裏,那個蒼老的聲音語氣輕鬆,吐字之間帶著一種奇異的魅力。
“可是,我們損失了一個兄弟……。”矮個子補了一句,並朝前邁了半步。高個子沒說話,隻是低頭看著腳下的箱子。
“我知道了的,所以,在箱子裏多給了你們六分之一,你們看著辦?怎麽樣?”老人像是在安慰孩子,“真是辛苦你們了呢。”
“那行,我們就先走了。”
矮個子還想說話,但被身前的兄弟抬手擋住,高個子陰戾的眼神狠狠瞪了自己兄弟一眼,低頭提起腳邊的箱子,起身之後對著陰影裏的人鞠躬,“謝謝您了。”
“合作愉快,期待下次。”陰影裏的聲音也十分開心,“請順手幫我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