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是一段陰魂不散的幽靈
在落地的一瞬間,連雲偉手中的匕首已經割斷了垂降繩。待雙腳落到鬆軟的地麵,他抬頭掃視四周,收起匕首之後,在手槍槍管上旋上消聲器,上膛,一隻手拿著放在移到身前背著的電工包內,沿著圍牆的牆根大步走向預定的地方。
這個區域,在之前就已經來勘察過。從四樓下到一樓,院牆離園區的圍牆隻有一米,這種距離隻需要在牆上兩腿發力朝外蹬,大致上落地也不會出什麽差錯。小區的左側是幾十米高的山坡,後方有一條不到十米寬的小溪,水很淺,有一道橫跨溪水的石板橋。再過去便是大片大片的橡樹林,也是最方便離開的地方。
可連雲偉與禿子,都沒考慮過走那條路。
沿著後山彎彎曲曲的石徑走了幾十米,山坡上的燈杆有幾根已經壞了。連雲偉走得很慢,與他身上的工作服十分搭配。在與那個人擦肩而過的時候,連雲偉臉帶驚訝,眼神中還有些好奇。如果現在慕容婧也在,肯定會覺得這連大鳥的演技已經登峰造極呢,與那些流量明星明顯不是一個級別。
那個高鼻闊口的家夥眼睛眯了眯,一隻手放在身後,另一隻手指了指連雲偉的身側,用英語對著連雲偉說,“你的帽子掉了。”
連雲偉看了看旁邊,一頂款式新穎的草帽落在樹旁,帽簷有明顯撕裂的痕跡。他木然地晃晃腦袋,用泰南語回答,“你是說這頂帽子嗎?不是我的。”
道路很窄,眼前的這個家夥身材高大,比鏡頭裏看上直觀很多。身材十分高大,至少185厘米。粗壯的脖子,腦袋上頭發幾乎是貼著頭皮用推剪推過,但仍能看出發色是深棕色。與頭發同色的眉毛下眼睛是灰色的,眼神看人會讓人心底發怵。淺色的薄西裝下套著緊身T恤。他站立的姿勢十分具有侵略性,伸出來的手背青筋虯結,孔武有力。他的英語咬字生硬,鼻音很重。
那個人點點頭,繼續用英語問道,“你在這裏呆了多久?看見什麽人了嗎?”
“你說什麽?我聽不懂。”連雲偉伸出右手指了指身後,“你如果需要問路,可以去前麵一點,有人會聽得懂的。”
其實連雲偉的泰南話十分別扭,但他賭眼前這個家夥的泰南語肯定也不咋地。隻是他的左手仍舊伸在電工包裏緊握著那隻瓦爾特P99,槍口對準身前的這個人。
那個人和善地笑了笑,點點頭,半側身子左手做出虛引的姿勢,示意連雲偉從他身側過去。連雲偉咧嘴笑笑回應,大步跨向道路一側,工鞋踩在刺蓬的邊沿。那個人的瞳孔收縮,待倆人的身體擦身而過的時候,左手突然捏住連雲偉的左臂,大力朝自己身邊拉扯,反背在身後的右手挪到了前麵,手中抓住一隻9毫米馬卡洛夫手槍。
連雲偉左肘順勢衝對方的小腹壓過去,左肩頂向對方前胸。他剛才朝前走了一大步,站的位置比對方略高,身體的轉動將對方持槍的右手格擋開來。他在剛才一直測算著自己與對方的距離以及身高力量的差距,如果自己與及角力,失敗是毋容置疑的。所以這一下撞擊他拚盡全力,將那人撞得朝坡下退了幾步。連雲偉乘機用右手將電工包裏的手槍拔出,兩人幾乎同時向兩側傾倒、同時開槍,子彈落在兩人的身側。兩人又同時翻滾著尋找隱蔽點。那隻馬卡洛夫手槍的聲音震耳欲聾。
電工包掛在前胸,在翻滾的過程中十分礙事,包裏麵的相機硌得胸口生疼。連雲偉差點沒被對方的子彈打中。對方的馬卡洛夫手槍彈匣是雙排12發,加上槍膛裏的一發子彈也沒自己的瓦爾特P99多,但連雲偉毫無戀戰的心思,因為對方的同夥很快便會尋著槍聲過來,而禿子手上的一支DMR精確射手步槍還不足夠威脅到這群專業的家夥。
山坡上規律地種植著金鏈花,靠近坡下小區的一端,用鮮花拚成不明所以的幾何圖案。花壇邊沿用雕刻著花紋的水泥建築圍繞了一圈,高度有半米左右,離連雲偉的距離有十幾米,但途中有幾棵金鏈花不知道什麽原因隻剩下光禿禿的枝幹,直衝過去就會有一小段路暴露在子彈底下,連雲偉相信以對方的槍法,自己也就永遠衝不到花壇邊上了,那個最好的掩體,也隻能想一想而已了。
原計劃登上山坡再轉到自己藏車的所在,現在這個計劃也成了泡影,唯一能走的,就是自己身後那座小橋,衝過小橋之後,寬闊的橡樹林內便是自己的世界了。
對麵的槍聲仍在繼續,連雲偉也在翻滾的間隙朝對麵的人影不斷開槍。但那邊的金鏈花花開正豔,連雲偉打出了火氣,百忙之中扯掉電工包左邊的背帶,停止翻滾、將身體掩在那幾棵幹枯的金鏈花樹叢中連開3槍,雙方的距離不算太遠,子彈著肉的聲音與射進花叢、穿過地麵的聲音格格不入。
對麵停止了射擊,連雲偉趴在地上,將電工包甩在後背,四肢交叉著像隻蜥蜴般朝坡下滑行了幾步。四周一片安靜,但連雲偉知道,其他的雇傭兵正在朝這邊合圍。他稍稍抬高了身體讓自己行進的速度加快,但原本沉寂的對麵突然再次響起槍身,子彈射進了自己背後的電工包,將裏麵的相機打得稀爛。連雲偉再次趴低身體,轉過頭看了看坡度與遮擋物,把心一橫,抱著電工包朝下方滾了下去,直到自己的身體被花壇邊的水泥建築擋住。
忍住連續翻滾帶來的不適感,連雲偉將身體靠近水泥建築,換掉彈匣。從這裏衝往小溪有一段坡地視野開闊,就算在體力最好的時候,衝過去至少在30秒左右。連雲偉深吸一口氣,正打算起身狂奔,DMR精準射手步槍沉悶的“悾悾”聲在山坡下響起,應該是禿子從隱蔽點接近了居民區。槍聲很快響成一片,那些潛行追蹤的雇傭兵開始還擊,有人在大聲說話,報告著各自的方位。還有人痛苦地呻吟,大聲嘶叫。
連雲偉嘴角抽了抽。
在以寡擊眾的戰術中,打傷敵人比打死敵人好得多。殺死敵人很容易讓對方同仇敵愾,不顧一切地憤而報複。而被打傷的人需要騰出力量去救助,傷者的呻吟與慘狀也會讓人分心。按照禿子的性格,子彈十有八九是打斷腿或者胳膊,三個角度傳來的呻吟聲,肯定會有人前去救助,也會有人繼續受傷。
連雲偉回過身子,對著坡上已經衝下來的對手再開了一槍。也沒管子彈打沒打中,他蹲下身子之後,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看了看,禿子果然已經用短訊告訴他:老地方走。
不遠處,精確射手步槍似乎被火力壓製得沉寂。幾支衝鋒手槍的聲音不斷遠去,朝著同一個位置逼近。連雲偉蹲著身子沿著花壇行走了幾步,繞到右側上方,那個棕色頭發的大個子像隻猿猴般靈活地在樹叢中蹦跳著,身影若隱若現地消失在金鏈花叢中,看角度是打算衝向小溪的方向去攔截。連雲偉將包裹往背上一甩,視線落在一叢叢金鏈花之間,突然矮著身子瘋狂地朝山坡上曲線奔行,躥進選好的花叢內沿著草坪朝山頂狂奔而去。那個大個子轉身衝了過來,但神出鬼沒的禿子手中的精準射手步槍一發子彈飛來,子彈擦著大個子的頭皮飛過,差點將大個子的腦袋打穿。連雲偉趁機躥到了離山頂隻有幾米的一處花叢下,朝著趴在地上的大個子開了兩槍。而禿子再次消失,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精準射手步槍的聲音將那些衝鋒手槍吸引了過來。連雲偉開槍之後沒做停留,拔腿沿著坡道繞著半弧形的山坡轉到了山後。他知道,禿子既然衝了過來,那麽兩人配合完美的交叉掩護,對方想要留住自己的機會不大。但還得提防著黃彥軍的其他保鏢,以及躲藏在暗處尚未出現的‘教士’與那位對自己充滿殺機的家夥。
兩邊的景物在身側飛速後退,連雲偉衝到藏車之處,躲在角落裏狂喘了一陣,看了看身後的追兵不見了蹤影,而那邊精準射手步槍的聲音仍舊在間隔著響起。他大口吸氣,讓自己有些眩暈的腦袋恢複正常,然後換了彈匣,打算繞路過去將雇傭兵吸引幾個過來,但剛剛衝出幾步,兩聲奇怪的鳥鳴聲從菩提樹邊響起。他大步衝了過去,禿子的大光頭從菩提樹幹旁伸了出來,笑嘻嘻地衝他揮手,隻是臉色灰敗,神情疲憊。
“怎麽樣?”連雲偉急匆匆的奔到禿子身邊。
“挨了一小下,走,那車不要了。”禿子笑眯眯的伸出手,拍了拍連雲偉的肩膀,動作牽扯到傷口讓他不易察覺地咧咧嘴。
連雲偉疑惑地指了指仍舊在“悾悾”響著的方向,被禿子一把拉著胳膊,“小機關,損失了一支槍而已,走。”
……
離黃家的小樓不遠處,道路上的汽車都在限速中有秩序地行駛,那台灰色的皇冠突然靠右邊緩緩刹車,之後又再度啟動。隻是這一次,皇冠開始超速行駛。
窗外的風景一閃而過,車內的人駕駛著汽車,麵帶微笑,眼神陰冷。
在這裏,在這個陌生的地方。曾經的仇怨變成了新的對立。那段仇怨像猛虎,在心底憤怒地咆哮;像一隻死人的手擋在活人麵前,是一段陰魂不散的幽靈,滿懷著怨恨與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