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不速之客
這一夜連雲偉睡得十分安穩，沒有噩夢，沒有槍聲，似乎連翻身都沒有。等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早上8點，陽光鍥而不舍地從窗簾剩下的縫隙裏擠身而入，在地板上灑下一道亮光。光影之中，細微的灰塵互相觸碰、飄**。
走廊裏有細微的說話聲與車軲轆在地毯上滾動的聲音，這應該是酒店的服務員正在開始清理衛生。然後有人在大力在關門，有人在彼此打著招呼，有姑娘的笑聲與衝水聲。
連雲偉起床拉開窗簾，陽光瞬間像洪水般傾瀉進室內，他站在陽光裏，抬頭看著澄淨的天空，推開窗深吸幾口氣，各種香味伴隨著海水的鹹腥味撲鼻而來，衝進室內，刺激著連雲偉的每一個毛孔。
關掉窗戶，連雲偉走進盥洗間簡單洗漱，從沙發上拿起衣服套上。回頭看了看床頭櫃，瓦爾特P99散發出冰冷的藍光，與槍套堆在一起。他走上前去，將槍套在身上係好，手槍塞進槍套，再從衣櫃裏取出那件嶄新的連帽式防曬衣，放在手裏左看右看——這是慕容婧幫他買的，大小合適，款式老土，但卻符合連雲偉的風格。
這間酒店是禿子讓他過來的。在連雲偉過來之前，禿子與雲盤已經同一個旅遊團一起入住了進來，要是以往，此刻或許正在樓下與大叔大媽們吃著早餐談笑風生。不過連雲偉在想，雲盤大概不會參與討論，而禿子今天肯定也是一身藥味，難說也沒有起床。
仿佛是按了某個開關一般，連雲偉正在想著，手機便突然震動起來。他看了看顯示屏上的號碼，正是禿子打來的。
“好點沒？”
“我沒事，你怎麽樣？雲盤怎麽樣了？”連雲偉用一隻手擰開礦泉水瓶，喝了一口。
“都挺好，今天你就辦你的事去，我要回一趟緬因，雲盤會在你後麵的。”禿子的聲音十分疲憊。
“你那邊出了什麽事情？雲盤與你一起回去吧。我自己會注意的。他的傷也需要靜養。三角繃帶都不綁，會出問題的。”連雲偉心裏一陣釋然，卻又有些難過。
“老子在緬因國就他一個兄弟啊？”電話那頭，禿子笑罵，“昨天他是綁了的，覺得不方便就扯掉了，他在你後麵也是個應急的活，再說了，木虎也不會讓你與雲盤涉險的，雲盤留在這就是大用處。記住，有事解決不了就找蔣春，別讓這孫子閑著了。”
“成，那你路上小心。”
收拾完畢，連雲偉把房間的泡麵當成了早點，然後簡單地化裝之後拿起背囊退房離開。他在樓下旅行團井然有序的隊伍中竟然看見了雲盤，雲盤的右手一直揣在兜裏，目光對視之間，雲盤的眼神閃了閃，轉過頭與另一位團友搭訕。
走到停車場，連雲偉看了看左右無人，便找到一台老舊的桑塔拉，進入之後從方向盤下扯出線盒，找到觸發線發動離開。中途他打通蔣春的電話，讓他一定要保護好慕容婧，因為如果自己已經暴露身份，那麽慕容婧肯定就是自己的軟肋了，對方的團隊不比己方差，相反，他們擁有更多的資源與無所不用其極的手段。
除了手槍之外，連雲偉的手腕上綁著刀片，鞋底下也是刀片。衣領與皮帶都有各種小道具，兩把匕首一把用膠布黏在後頸下部，另一把用刀鞘綁在小腿。他知道雲盤應該已經離開了旅行團，不知道用什麽方式跟在自己身後，但他今天打算甩掉雲盤，他想看看，綁架他的人究竟意欲為何。那就隻能隻身涉險。
從酒店出來，連雲偉先是在車流中左轉，通過一小段單行道之後右轉上了明裏蘇大街，每到一個十字路口便左轉或者右轉，基本上圍著那一片區域繞了一圈。確認沒人跟上來之後，連雲偉便打開車窗，摁下音響開關，讓5月的風伴隨著海腥味湧進窗口，撲上麵龐。
陽光正好，9點的巴亞城，市中心堵得一片稀爛，而在北區靠海，道路上沒太多車輛。幾台旅行大巴漆著白藍相間的顏色呼嘯著超過連雲偉的桑塔拉。大巴車的車窗是打開的，車上的導遊正在聲嘶力竭地用喇叭介紹著各種旅遊景點。
來到天堂秀廣場的路口，連雲偉將車在路旁停好，走到一家士多店門口買了瓶礦泉水，店主是一位十分健談的本地漢子，英語十分流利。現在正好是上午最無聊的時間，便遲遲不給連雲偉找零，與連雲偉探討著哪個地方最適合外地人去銷金、哪個地方是本地人常去的。並且舉例說明哪些地方物美價廉，自己曾以身作則親身體驗。最後連雲偉依靠過人的力量才從漢子的手裏扯走零錢，漢子悻悻地看著連雲偉上了那台破舊的桑塔拉，坐在櫃台後期盼著下一位能聊的客人光臨。
沿著海岸線朝東行駛了十幾分鍾之後，連雲偉便右轉駛向小搖滾俱樂部。道路兩旁綠樹成蔭，彩色的瀝青混凝土路麵幹幹淨淨，一對年邁的夫妻互相攜持著走在人行道上。年輕人戴著頭盔弓腰踏著自行車在騎行道上俯衝。小女孩牽著一條金毛犬吃力地拉住繩子生怕被金毛拖走，她的父母親跟在後麵談笑著指指點點。
那台白色的豐田埃爾法就那樣突然出現在車道上。它離桑塔拉有三、四個車位，車速均勻、不偏不倚地行駛在路上。偶爾有其他車輛超車的時候，埃爾法會避讓一下，它看上去大大方方，不像是在跟蹤任何一台車輛。
但連雲偉卻知道，這台車出現，就是奔著自己來的。雖然他很奇怪與為什麽是醒目的白色汽車來跟蹤，而且完全不避諱被跟蹤者的觀察。這不符合最基本的技巧。除非是警方與那些能夠碾壓自己的部門。否則這就太不專業了。
桑塔拉行駛到青山公園，連雲偉為了佐證自己的推測，將車緩緩駛進公園停車場。升降欄杆打開的時候，他透過後視鏡，看見那台白色的埃爾法也駛向了右邊車道，漸漸降速，但仍舊是將車駛過了停車場入口，打著雙閃在路旁一陰涼處停了下來。
連雲偉從槍套裏拔出瓦爾特P99，本想旋上消聲器，想了想覺得自己這是多此一舉便作罷。他抬手將方向盤下的線盒塞好，左手持槍，用袖子擦擦窗戶玻璃看著後視鏡——這個角度不太好。他隻能勉強看清楚街道，卻無法觀察到那台白色埃爾法的情形。
上午的時間停車場一片安靜，隻有幾台應該尚未出發的大巴停在角落。入口處還有兩台與連雲偉的桑塔拉差不多破舊的汽車。幾名女性工作人員無聊地圍在大巴附近大聲討論著頭天晚上的電視劇，一位穿著保安製服的家夥從崗亭那邊走過來，手裏拿著硬皮記事本，製服破舊，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保安懶洋洋地走過那群閑聊的工作人員身邊，被一位阿姨叫住拖進了聚會的人群。但過了半分鍾之後，大概是覺得很難參與一群女人的日常，而且也不能讓僅有的那位客人收到冷落，雖然客人還在車裏坐著。
看著保安的身軀在後視鏡裏逐漸接近，連雲偉無奈地歎口氣。
將手槍放在退邊，連雲偉搖下車窗。保安走過來客氣地彎腰詢問連雲偉需要停留多長時間。並且記錄下桑塔拉的車牌號，還囑咐客人不能講貴重物品放在車內。這是一位長得五官清秀的小夥子，年紀肯定不超過25歲，隻是眼神茫然空洞。連雲偉注意到小夥子套著保安服裏麵的T恤破爛，轉身離開的時候，腳下的皮鞋鞋底已經與鞋麵脫離了。
待小夥子轉身離開，連雲偉迅速從背囊裏拿出假胡須黏上。後視鏡裏，小夥子已經走進保安崗亭內將門關上。連雲偉背上背囊，默想了一下停車場監控攝像頭的位置。下車之後他先是弓腰走了幾步，然後直身疾行，低頭走向公園以內。在他的正前方，一棵枝繁葉茂的菩提樹遮擋住陽光，也遮擋住了馬路邊看過來的視線。他緊走幾步之後繞到樹後朝馬路邊看過去，看見了那台停在路邊的白色豐田埃爾法。
兩位在這樣的天氣仍舊穿著黑色套裝、腰間鼓鼓囊囊的大漢站在埃爾法的自動門兩側，自動門洞開，那位臉龐清臒瘦削的中年男子正從車內邁步下車，簡單的灰色薄夾克配著深灰色休閑褲，腳下是一雙款式老舊卻十分舒適的跑鞋，看上去儒雅隨和。
中年男人與連雲偉的目光對視，點點頭，臉上的笑容真誠而溫暖。他似乎與對視的這個小夥子十分熟悉，即使小夥子化了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