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不要溺愛孩子
“放心,我這裏是我自己的會所,沒人知道這個地方屬於我的。連先生,你是我第一個邀請的客人。”
“謝謝,我隻是擔心你的安全。”
“我們的會麵,僅限於這一次,即使是以後我們見麵,也希望是那些事情都過去了之後,你我可以純粹聊天喝酒風花雪月。“田桂華饒有興趣地看著連雲偉,“你是一個很純粹的人,你的經曆一定十分有趣。別誤會,這是褒義詞。”
從這間私人會所的9樓露台上看出去,不遠處的街道上行人稀少。依稀可以看見菩提樹林立的莊嚴馬路與昂貴的奢侈品商店、咖啡館,以及連成片的石灰岩外牆的小型宅邸。會所後麵的人工湖上吹來清爽的微風,將陽光帶來的炙熱吹散,湖畔種著大片壽竹,竹濤陣陣。露台中間,寬大的原木茶幾上放著冰桶,一旁的遊泳池應該才換完水,在陽光照射下,水波**漾、清澈透明。
用植物搭建的遮陽棚下放著幾張舒適的英式沙發,田桂華與連雲偉坐的那一張其實到更像個巨大的柔軟平台。他看著與自己同樣拒絕了紅酒的連雲偉,示意身後的保鏢給連雲偉遞過去一支礦泉水。
連雲偉一臉放鬆的表情,抬手接過來放在身前的茶幾上,他的那隻背囊也放在身邊。看來田桂華絲毫不在乎自己攜帶者武器。越是這樣,連雲偉反倒覺得眼前這男人極有力量,讓人印象深刻,說法的語氣雖然輕柔溫和,但卻往往讓人不能拒絕。
“不著急吧,我剛才說我已經想好了,但我可能真需要一些時間。”田桂華見連雲偉放下礦泉水的動作,理解似的微笑著點點頭,“你向來是這麽謹慎的嗎?”
“田先生既然準備好了,告訴我的東西肯定會比較震撼。”連雲偉也點點頭。他仍舊那副標準的軍人坐姿,上身筆直,視線與田桂華的視線交匯,“是的,謹慎些是對自己負責任。”
“你肩膀上的擔子不比我輕啊。”抿了一口礦泉水,田桂華抬手摸摸自己的頭發。他很少有肢體語言,隻是在思考某些問題與做決策的時候會有下意識的小動作。當然也有故意而為的時候,在交談之間的肢體接觸會讓人與人之間更加親近放鬆。
“你想多了。”連雲偉搖搖頭。
“我認識一些退伍軍人,但大部分不及你冷靜專注。你很年輕,但我覺得,你的智慧超越了你的年紀,你說話的方式像個政客。我在想你參軍之前肯定過著富足的生活。”
“也許吧。這句話我有一個兄弟曾經向我提及過,他的意思是我看上去太過焦慮。遺憾的是,我這位兄弟現在正在醫院躺著,我在想,田先生的情報團隊這麽專業,會不會有一些可以告訴我的信息。”連雲偉小心措辭,不打算給田桂華半點信息。
“我不會吩咐手下去做那種事情的。木虎這個人,我知道,挺有趣的一個大賊,我很欣賞他的。”
田桂華搖搖頭,從臉上取下角質眼鏡架在手上摩挲。取下眼鏡的他比戴上眼鏡更年輕一些,他的眼神很亮,很清澈。瞳孔帶點點金黃色,蘊含著笑意看著連雲偉。然後繼續說道。
“以你的智慧以及你對我的了解,不難推測我做事的方式方法。動用武力一定是最後一步,動不動就殺人的人,一定是膽小怯懦之輩。”
見連雲偉麵帶微笑,田桂華戴上眼鏡,隨口問道,“你結婚了麽?有孩子沒?”
“沒有結婚,那種生活對我來說太奢侈了。這對女人、對孩子都是不公平的。為什麽這樣問呢?”
“因為我們所做的一切,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給他們創造一個更加美好的世界啊。”
“說得對,我以後可能會有吧。”連雲偉點點頭。
一旁的麥奇有些無聊地喝著紅酒。除了他,露台上還有5名保鏢,三位分布在三個角落,每人的身邊都有一台夜鷹高倍望遠鏡,露台的入口處站著與麥奇一起去找連雲偉的那兩位。從進入這裏伊始,連雲偉便習慣性地將環境掃視了一遍,能看出來這幾位保鏢都十分專業。
“記住,永遠不要溺愛孩子,永遠不要。否則你會後悔的。當然,其實隻有你當了父親之後,你就會發現這個世界變了樣了。”在連雲偉說話的時候,田桂華一直微微點頭,突然伸出手,在連雲偉肩膀上拍了拍。
連雲偉向來不願意與任何人交流自己的情感生活。退役之後身邊能說上掏心窩子的話的人稀缺。最近一年來,幾乎都是深居簡出,活動範圍不超過居住之處周邊2000米。家裏的某些長輩十分著急,要求他找一個女孩安穩下來,可連雲偉笑著說想要安穩就有安穩那是不可能的,有了這種想法之後反而無法找到好老婆。那位長輩說你這樣很自私啊,連家的血脈怎麽能在你這一代就斷了呢?連雲偉也知道自己很自私,但他內心卻擔心自己成為一個缺勤的父親,那要比不做父親更糟糕。他隻能安慰那位長輩說自己遲早會安穩下來的,隻是現在不行。
說到底,他心裏過不去那個坎——那些兄弟如果不死,也該結婚生子了。
當田桂華提及這些事情的時候,連雲偉的腦子裏瞬間湧出慕容婧的臉。可他很快便將這個念頭拋棄——自己不能害了別人。
“黃彥軍,就是因為溺愛孩子啊。讓老黃家出了這麽多事情。”田桂華的聲音幽幽響起,眼神朝下,看著倒在沙發上的礦泉水瓶子。
“接下來,你會從我所說的尋到些線索也說不定。連先生,我隻是在闡述一個故事而已,至於真偽辨別,也在於你、或者說你背後那位或真或假的存在。畢竟,我知道你的底細,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連雲偉凝視著田桂華,將上半身稍微彎了彎,腿也轉向了對方,將身體換成一個舒服的姿勢坐著。
田桂華咧嘴笑笑,他知道,這是連雲偉的肢體語言。
“我們6個人,因為長輩的原因,小時候就非常要好。李明海、楊久平、薑洪波、趙炳光、黃彥軍。10來歲的時候,就學那武俠小說裏的江湖結義,拜了把子,喝了血酒。當然,這裏邊我又與黃彥軍更要好些,我的父親與他的父親是戰友嘛。老四薑洪波喜歡與我倆玩,而老三趙炳光、老五李明海以及最小的楊久平,他們三個又更親近一些。”
似乎在緬懷少年的時光,田桂華臉上的表情十分開朗,說話的聲音也變得比剛才清亮了一些。
“生意人各有各的起家手段,我們父輩生活在一個戰亂的時代,民不聊生餓殍遍野。在戰場上活下來的他們,手段比普通人更狠厲一些,才有了後來的局麵。當然我並不需要幫他們辯護,我從來不認為這個世界上有誰是無辜的,除了剛出生的嬰兒——有些時候,我連他們也懷疑。我們國家的荀子提及的性惡論與猶太教的原罪說早有定論。”
一旁傾聽的連雲偉一直在微微點頭。
人性本惡?還是人性本善?這本身就是個偽命題。本能和欲望不是惡,本能和欲望無節製的擴展才是惡。提到善惡,正如一千個觀點會有一千個“漢姆雷特”,一千個人也許會有一千個善惡標準,但是,歸根到底惡指的就是本能和欲望的無節製地擴張,而善則是對本能的合理節製。
在沉默片刻之後,田桂華再次淡淡道來。
“我的父親在獲取一定的財富之後,選擇了離開發跡的地方,去到新島。但卻將我與我的母親丟在老地方。在一個全新的國家開始自己的計劃並不容易,我父親去了沒多久,便虧得一窮二白,再次回到我母親的身邊。這個時候,黃彥軍的父親不遺餘力地拉了我父親一把,當然,生意仍舊是原來的生意,緬因國、泰南,在那個時代,高風險的代表著高回報。當然反之亦然,現在也是。這些細節,我就不複述了,我想連先生你肯定將我的資料背得滾瓜爛熟牢記於心。”
“薑洪波的父親就是在那個時間去世的,死因當然是為了工作。薑家就剩下薑洪波,可黃家老爺子大概是因為薑洪波父親不是自己戰友的緣故,對這位還是少年的薑洪波不太上心,反而更加關心一個叫梁康的家夥。畢竟薑父不過是他生意中的某個經銷商而已。但我父親對薑洪波就像對我,薑洪波的性子冷淡,精於算計,但對我與黃彥軍,卻又像是親兄長一般。那個時候,黃彥軍總是將自己的零花錢分掉三分之一給薑洪波。對了,那個時候,李明海與楊久平的父親負責東瀛,趙炳光的父親是整個生意的會計師,也是十分良善之人,他的年紀比我父親他們都大,性格沉穩,宏達磅礴。即使是70多歲的時候頭腦還靈敏得嚇人。趙炳光有8分神似自己的父親,有今天這樣的成就也是必然。”
拿起礦泉水再喝了一口,田桂華看了看盤腿坐在地板上閉目養神的麥奇,將視線再度移回到連雲偉的身上,“你真不喝一口?從來不喝別人給的東西?”
“習慣了,不好意思。”連雲偉點點頭,伸手拉過自己的背囊,抱歉地衝田桂華笑笑之後,伸手從背囊裏拿出一小瓶礦泉水,擰開喝了一口又放了回去。
在他伸手去拉背囊的時候,麥奇的身體不易覺察地動了動,眼睛迅速睜開掃了一眼,然後又再次閉上眼睛,身體像是在風中**漾般前後搖擺。
“我父親再度去到新島,這一次,他是帶著家人一起去的,薑洪波也跟著去了。我父親到新島並沒有達成自己的理想——將自己成功洗白。反而陷入了泥淖,就那樣折騰到我上完大學,他收購了一部分實業慢慢轉型。老一輩的精神是很可怕啊,我父親原本是一書生,棄筆從戎之後卻跟錯了組織,憤然離開之後卻已經無家可歸,就在那種環境下,他還是一步步走了出來。”
說到這裏,田桂華感歎了幾句。
連雲偉點頭稱是。
對於那段曆史,連雲偉不想評判。隻是,在那個時代的人,他們的身上的確具備今人少有的力量——奮進、無畏。尤其是有些有血性的文化人,在有了明確的信仰之後便不計後果地付出,抱著成仁的心思去完成自己的理想。
陽光由清晨的溫煦變成熾烈,露台上,除了田桂華與連雲偉的交談聲之外十分安靜,偶爾有遠處街道傳來的汽車喇叭聲與微弱的警笛聲,聲音空洞飄忽,將這棟樓襯托得更加寧靜。
“那麽,接下來呢?”連雲偉輕聲地問。
“黃彥軍的兒子,就算現在平安無事,將來也會橫死的。”
“嗯,看來黃彥軍很溺愛他的兩個孩子。”
“不是。”
連雲偉詫異地看著田桂華,眼神裏充滿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