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黃家的養子
有時候，掙紮求生意味著你必須不畏艱險，迎難而上。
黃彥軍心事重重的從老父親的莊園離開，在他身前身後，簇擁著大堆保鏢。蒙哥馬利的身影淹沒在保鏢裏，鷹隼般的眼睛左顧右盼，一隻手輕輕按在橫插在腰間的手槍槍柄上，上了膛的M16掛在胸前。在他的右邊大腿外側，帶著刀鞘的匕首也被他橫著係在腿上。他離黃彥軍隻有幾步距離，那兩名貼身保鏢似乎一左一右地給蒙哥馬利留下了一個空隙，以便他隨時撲倒在黃彥軍身上。
天氣不好，尤其是下午兩點以後，烏雲沉甸甸地壓在頭頂。陽光掙紮著從烏雲裏將光線投射下來，肉眼可見的光柱將莊園外的山坡分割成一片片明暗相間的區域，由近及遠，依次為鵝黃、翠綠、黛青，將重重疊疊的山巒包裹著。幾片樹葉被亂風刮起，毫無還手之力地從一塊地方被移動至另一塊地方。
周易沉默地走在最前方拉開車門，黃彥軍坐上之後，蒙哥馬利毫不客氣地將周易扒拉到一旁，自己先行坐在黃彥軍的身邊。周易苦笑，轉過身走到副駕駛位，示意那名年輕的保鏢讓開，自己坐了上去。那位五十多歲的司機轉過頭看看黃彥軍，但他隻見到一個閉目養神的老板，便把視線轉向蒙哥馬利，在征得同意之後，啟動汽車緩緩前行。
“我女兒的身邊有多少人？”
黃彥軍依舊是閉著眼睛，雙手抱胸。雖然外表看上去依舊正常，但他自己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父親的吼叫聲仿佛依舊在耳畔回**。他不想睜開眼睛，覺得一睜開眼睛父親的那張布滿老人斑的臉就湊了過來，唾沫與口氣混合著撲在臉上。仿佛穿著搶眼的炭黑色套裝的兒子還是四五歲般的年紀。
“兩組，26人，輪班。”周易小心翼翼地回答，他即使站在隔音極好的書房門外，依舊聽見了老人的怒吼聲。傭人戰戰兢兢地端著茶盤站在門口，其他的人也噤若寒蟬，隻有蒙哥馬利一副輕鬆的模樣在客廳內走動。周易當然明白，這隻是蒙哥馬利不知道老頭子的過去是個什麽存在。
尤其是知道了自己兩個孫子都死於非命的黃淩璞。周易猜想如果老頭子還拿得動槍，恐怕是先打死眼前的兒子，自己再去報仇。
“要不要去找一下報道消息的記者與報社？”周易見黃彥軍半晌沒有回話，回過頭看了老板一眼。他知道老板現在心裏憋著火，需要一個宣泄的地方。
無可否認，無論黃老板這人的生意是這麽回事，但他的的確確是個孝子。心裏無時無刻不認為父親大過天、父命不可違。可黃彥軍卻又在心裏深深地痛恨自己的父親——打小便接觸的生意、打小就熟悉的產品，你讓我放棄我就放棄？讓我洗白我就洗白？你讓我開工廠，我開，可不盈利啊。你讓我開礦山，我開，可他媽也不盈利啊。你讓我開商城，我開，可盈利太少啊。我能怎麽樣？這麽大的家族總得需要運轉起來的。難道停下來原來的生意就可以裝作什麽都沒發生？
又不是個個都是田桂華那種奇葩，給他一把韭菜都能當成人參賣。
“不用了。”黃彥軍的話打斷了周易的胡思亂想。他明白周易這是在給自己找一個話題宣泄怒氣而已，可他並不領情，這些關於封口的事情，本來就該是周易負責。黃彥軍在想，是不是該給這位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一些敲打了，一個做事的下人，就該有下人的思維邏輯。這樣的事情，難道非要自己親自出馬才能抑製得住？
“你待會兒去到我們自己的酒店，去見老頭子安排的人。回來之後，告訴我你對那個人的看法。”
見周易有些赧顏，黃彥軍心裏痛快，便再次補了一句。下午要見的那個人，本來是該在自己莊園裏見麵的，但黃彥軍突然覺得，讓周易去見見也行，或許能讓他明白，自己的老板其實需要下手的時候，絕對不會心慈手軟，而且身邊還是藏龍臥虎不缺人才。
“那我現在就換車去吧。”
周易回答得十分爽快，並且馬上示意司機靠邊停車。後座的蒙哥馬利側頭看看身邊的雇主，得到示意之後，便通過對講機通知前後的保鏢車暫停路旁。周易回頭衝黃彥軍點點頭，從儲物箱內拿出一個牛皮袋，閃身下車，上了最後一台保鏢乘坐的路虎。前方的車隊再次揚長而去。
半小時之後，路虎出現在市區的威廉姆酒店大門口。周易拒絕了另兩名保鏢陪同的要求，推開黃銅大門，走進一樓的音樂吧。這間酒店始建於1935年，黃家老爺子太愛這裏了，便在有錢之後，將它買了下來。隻能供兩名服務員的前台看上去十分狹小，卻是整塊的花梨木製成，年月日久之下，被磨得像鏡子一般光亮，看上去古樸滄桑。前台裏麵的兩位穿著民族服裝的小姑娘看見從門口匆匆而入的周易，迅速收起了竊竊私語，站直身姿，表現出一付專業的模樣。不過周易並沒有看她們一眼，徑自穿過前台，轉向右側用同樣材質的屏風隔斷的音樂茶座內。
找到預定好的位置坐下，周易示意服務員不用前來打攪。等候兩分鍾之後，他看見了那個人。
那個人穿著深灰色的真絲襯衣，配著暗灰色的西褲，皮鞋錚亮，肩寬腰細，即使走在空曠處看上去體格也十分驚人。他硬直的頭發烏黑茂密。眉毛極淡，眉骨高聳，將有些狹長的眼睛襯得十分平淡。鼻頭有一顆粉刺，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條線，但模樣十分普通，落在人群內也很難把他找出來。
這些都不讓人驚訝，或者讓人覺得不舒服。隻是那個人臉上的皮膚十分光滑緊繃，像是在臉上貼了一塊尺寸不符的人皮一般。他衝著周易咧嘴一笑，周易毛骨悚然，生怕那張光滑緊致的臉突然裂開一條縫、縫裏露出的是另一張血淋淋的臉。
“坐下。”那個人走到周易的座位，示意站起來迎接的周易坐下。他的聲音很柔和，字正腔圓、十分動聽，隻是口氣不容置疑。
這個男人有許多化名，但周易知道他有一個真實的名字。
黃明。
“你好，明先生。”周易伸出手，握住明先生遞過來的手。握手時，明先生幾乎一點力氣都沒出，這種打招呼的方式屬於完全無視別人的人。他的手很寬大，手心光滑，掌心幹燥。
平複了一下心境，周易恢複到往日的波瀾不驚，他按照規矩，把雙手放在桌麵，眼睛平視著對麵的這位明先生。
明先生饒有興趣地看著故作姿態的周易，輕聲反問，“你們老板怎麽了？派你來見我，難道你也是他想除掉的人之一？”
“明先生說笑了。”周易臉色平靜，指尖卻不自然地微微彎曲了一下。
“ 我的一些雇主知道，我換臉很麻煩，所以為了免除些麻煩，通常就會將麻煩清除掉。”明先生像是說繞口令一般地將這段話說完，眼神故意不去看周易。
“黃先生讓我過來，是感謝您這麽些年替公司的付出。”周易決定直接繞開那個問題。他不知道明先生這樣說究竟是真是假，但卻隱隱有些不爽與難過。
明先生狹長的眼睛內毫無反應。
“我們實在是不想打擾您的‘平靜’生活，可是……”
“你們搞砸了，找了一群門外漢，對嗎？”
“運氣不好。”
“所以，現在需要我給你們擦屁股？”明先生咧嘴笑笑，光滑的皮膚再次繃緊，露出森森白牙。
“不至於不至於。”周易搖搖頭，目光真誠殷切，“這更接近與保險措施，天有不測風雲嘛，我們不能承受失敗的後果。”
“我是單獨行動的，這你知道吧？”
“當然當然，你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判斷來處理這些事情。”
“那麽，目標現在的位置在哪？我需要一組足夠好的目標人物的照片，拍攝角度越多越好。”
“最近的就在日光城，還有其他的幾個，資料都在這裏。”周易將放在椅子上的牛皮袋推到對方麵前。“裏頭有加密的指示，您也明白，我們希望這件事情能盡快解決，不能留下任何線索。”
明先生用毫無情感的眼神看了周易一眼，那模樣讓周易想起了響尾蛇的眼神，“你們用了幾個不入流的貨色，接過不但損失了時間和金錢，還驚動了目標。他現在行動肯定謹小慎微，因此很難幹淨利落。你與你的老板不要指使我做事，有這個資格嗎？”
“明先生有信心完成這個任務嗎？”
“我本來覺得你得心性還行，所以別再問這麽愚蠢的問題了。否則你們找我來幹什麽？”明先生抿嘴獰笑。
“明白了。”
看著明先生轉身離去，周易咬咬牙，將放在桌麵上的手移到桌下，掏出手機撥了一個。
電話接通後，周易輕聲對著話筒開口，“去吧。”
我也給你添添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