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不算正常的一天(4)
下午6點,陽光已經被層層疊疊的烏雲徹底掩蓋。城市上空像是按上了一個巨大的半透明鍋蓋。微風無力地輕輕穿梭在大街小巷,移動著地上的片片樹葉與垃圾,街上的灑水車有氣無力地沿著綠化帶邊沿緩緩行駛,將那些靠近的路人及人力車淋成落湯雞,換來大聲的咒罵與其他人僥幸的取笑聲。
慕容婧將車停在青龍宮側麵的素食餐廳,她跟同事換了一台寶藍色的天籟當做座駕,人也做了簡單的修飾。隻是被安全帶勒過的部位仍舊隱隱作痛。
陽光城警方的人已經將那名開大眾的小夥子抓住了,但一切看起來都像是個惡作劇——那名年輕人是附近一帶有名的毒蟲,一口咬定隻是打算搶劫這個開著沃爾沃的小妞而已,其他也問不出什麽來。當然,對這份口供慕容婧是懷疑的,但因為司法管轄權的問題,她也隻能接受這個結果。
鎖好車門,慕容婧包裏的手機開始震動。她停下來左右看了看才低頭從包裏掏出手機,電話是同事打回來的,大概是事情有了新的進展。
“慕容,車牌查到了,是偷來的,車主是普通人,我們致電之後,她甚至還不知道自己的車被偷走了。”
電話裏,同事的聲音有些憂鬱,他一再強調慕容婧不可以單獨行動,可在他說完之後幾分鍾,這姑娘便被一個電話帶走,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晚點會換住處,那間安全屋肯定暴露了,現在會有人在監視那棟屋子。”慕容婧對查車牌的結果早就有了預料,所以沒有半點驚訝。但她認為應該把這件事情告訴連雲偉,盡管隻是捕風捉影的揣測,但如果真要是有人在監視著那棟安全屋,豈不是讓人甕中捉鱉?
“放心,你們反正也沒什麽行李。”同事在電話裏嗬嗬直笑,‘你們’兩個字用的語氣很是有意味,慕容婧卻直接掛了電話,她不想被人拿來開玩笑。
很奇怪,以前別人拿她與某個男人開玩笑,她總是無所謂的。可現在卻不行,因為覺得要是給連雲偉知道了會生氣。
摸了摸包裏的手槍,慕容婧大步橫穿過馬路,走向與連雲偉約好的地方——正在對麵的那棟四層小樓。這裏是禿子的住處,她已經看見兩個男人正站在大門邊交談著,其中一個是雲盤,另一個慕容婧沒有見過,隻是與雲盤有幾分神似,看上去與雲盤一般的凶悍。道路兩側停車帶內停滿了汽車,街上行人稀少。她還看見了連雲偉的 背影,正在略彎著腰與一位10來歲的小朋友在說著什麽。
兩個人熱忱交談,並沒有發現慕容婧的到來,然後互相勾肩搭背走進室內。在走之前,沒忘了與連雲偉招呼一聲。可連雲偉仍舊在於那孩子低聲說著什麽,隻是衝雲盤的方向擺了擺手。
幾個半大的少年與少女互相追逐笑鬧著從慕容婧前麵經過,有一位穿著藍色短褲白色T恤的大男孩對著慕容婧吹了一聲口哨,慕容婧恍若不見。
道路旁的一台三菱轎車內的燈突然亮了,一個男人從駕駛座上走下來。他的右臂搭著一件薄西裝。
這是慕容婧第一次看清楚他的臉。
那張臉。
那種明明記得卻又想不起來的記憶最讓人抓狂,可一股涼意從脊柱骨的尾端升起,沿著肩背部位慢慢爬升。
她認出了這張臉。她見過這張臉。
可是在哪裏見過呢?
右臂上搭著西裝上衣的男人動作很緩慢但卻很有韻律。他轉身拉了拉車門,一瞬間,慕容婧看見了他的側臉。
這張側臉。
側麵像某張照片?
陳舊的記憶衝進慕容婧的腦海。她見過這個人的側麵像照片,有正麵像,也有側麵像。有種產生的聯係讓她十分的不舒服,讓她感覺到了危險。
那是一張殺手的麵部照片,在國內的時候一次專題會議看見的。她記得當時的照片精度不高,側麵正麵都有。從那次會議之後,接連下來幾周的情報通氣會上,也有見過這人的一兩次照片。嚴格來說,那並不是真正的麵部照片,而是遠距離拍攝的監視照,放大了之後顆粒感很重。
這不是一名普通的罪犯,而是職業殺手。
這是一位國際級的職業殺手,技藝極度高超。他行蹤詭秘,官方手中隻有一鱗半爪的零散證據。至於雇主方麵,國際刑警及其他官方組織認為,這名刺客並不是自由職業者,因此也沒有任何線索。但手上的證據足以表明,這名刺客的雇主擁有非同尋常的資源與影響力。
又一張照片在眼前閃現:那是與嶺東省一海之隔的港島一名工會領袖的屍體。據信息說正是被這名殺手所殘害的。當時的畫麵在慕容婧的腦海中紮了根——或許是因為鮮血在受害者的襯衫前襟上流淌,死者宛如戴了一條領帶。也正是那一次,讓國內警方怒火萬丈,恨不得在整個港島挖地三尺也想把殺手找出來,因為那位工會領袖在港島的維穩中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
但那次刺殺行動策劃堪稱精妙絕倫,無論從彈道學還是政治的角度來說都是如此。那名工會領袖在一間滿是地痞流氓的酒吧停車場被一擊斃命,尷尬的遇害環境讓支持者以及港島警方無法將他的死太過鋪天蓋地地調查。
“畫家”。
第一流的國際刺客。
他的目標是連雲偉。
慕容婧試圖理解這件事情:他的目標怎麽會是連雲偉呢?畫家背後的雇主究竟是誰?連雲偉參與的調查難道已經影響到了根本了?
我現在該怎麽做?逮捕他?這是國際通緝犯,好多警察想手刃的殺手。
畫家快步走向連雲偉,他發現連雲偉已經直起身子看了過來,便高聲說,“不好意思。”
連雲偉眼睛眯了眯。
這人身上有什麽地方及不對勁。
搭在右臂的薄西裝,走近時的快速步伐。
他的臉——他的臉上一片僵硬,光滑緊致的皮膚緊緊包裹著顴骨及下巴。
連雲偉將那位孩子轉到自己身後,順手拔出腰間的手槍也放在背後,槍管點了點孩子,示意孩子趕緊躲起來。
慕容婧從對麵大步走過來,一隻手伸進了包內,掏出了自己那把貝瑞塔92,運動鞋在地上奔跑發出“沙沙”的摩擦聲。
“畫家”似乎沒有意識到她的存在,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連雲偉身上。根據慕容婧受過的訓練與犯罪心理學專業的多年研究,她知道此刻畫家落入了職業人員最容易受到傷害的狀態——目標定影。他喪失了對所處環境的知覺,對於獵人而言,猛虎最脆弱的時間就是他們準備撲向獵物的那一刹那。
尤其是獵物也亮出了自己的獠牙。
連雲偉的精氣神也被眼前這個整容過的男人吸引了過去。
“站住,不許動。”慕容婧習慣性地在畫家身後大喊一嗓子,手中的貝瑞塔92F穩穩地指向畫家的後背。畫家的頭部微微左偏,偏向慕容婧一側,但他沒有扭頭來尋找喊叫的源頭,猛虎吃人般的眼神仍舊緊緊盯著連雲偉。
畫家將目標置於視野之內,他理所當然地認為,剛才喊叫的人無論是什麽身份,都不足以形成迫在眉睫的危機。總而言之,他已經完成了他自己的計算,如果轉身與女人交涉,那麽將喪失他對目標的優勢。畫家絕對不願意見到這種事情發生。他已經看見,目標的左手背在後背,身體微微佝僂,像一隻蓄勢待發的豹子。
突然,畫家開始轉過身子。
慕容婧與連雲偉都錯誤地估計了這個對手。
畫家的動作圓滑流暢得不可思議,一流的芭蕾舞者也不過如此。他以腳後跟為軸,轉了一百八十度,手槍伸出來的那一刹那便開始扣動扳機,連續發射的時間間距精確到了十分之一秒的級別。手槍在他強有力的手中幾乎沒有彈跳。等慕容婧轉過身去才看見畫家做了什麽,片刻之前,大概有四名禿子的手下從藏身處走出來,舉槍瞄準了刺客。但此刻他們都已經中槍,刺客彈無虛發,四名小夥子悉數倒地。
這種可怕的殺戮手段讓慕容婧毛骨悚然。
除了連雲偉之外,慕容婧這輩子從未見識過如此可怕的技術水平,對連雲偉的關切感讓恐懼迅速充滿全身上下。
她手中的手槍仍舊如山嶽般穩定地,開始扣動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