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裝死亡

第一百四十九章不算正常的一天(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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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

對於黃淩璞來說,除了那兩個原本就不怎麽過來的孫子被殺了之外,其他的生活也沒太大的變化——當然身體機能的衰退是必然趨勢,不可阻擋。老黃從沒那種向天再借500年的想法,生老病死自然規律而已,相對於仇敵或者好友來說,自己算是命長的了,唯一讓他心口堵的就是眼看著黃家的產業後繼無人了。

但自己又能怎麽樣呢?

此刻,黃淩璞在跑步機上慢跑。在他的周圍,除了兩位穿著白大褂一高一矮的醫生,還有3名全副武裝的保鏢分散在房間角落,冷漠地看著他們。

狀如水下呼吸管的裝置銜在他的嘴裏,與兩根長長的軟管連在一起。他的鼻子被夾子鉗住。像極了潛水員的打扮,隻是那一身皺巴巴的肌肉倒人胃口。

**著沒有什麽肌肉的胸膛,黃淩璞皺巴巴的皮膚像一張起皺了的宣紙。十二根導線用膠帶貼在胸口,另一端接入心電圖監視儀。一隻手的食指底部夾著一台小儀器,其中也引出一根導線。他汗流浹背,麵無人色。

“感覺怎麽樣?”那位頭發灰白的高個子醫生問道。

黃淩璞沒法開口,但顫顫巍巍地豎起了兩隻大拇指。

“記住,你前麵有一個緊急按鈕,受不了就摁下去。”醫生輕聲囑咐。

黃淩璞繼續慢跑。

高個子醫生低頭看看手表,轉過身,對他身邊那位臉色灰敗、神情憂鬱的同事說,“我認為他發揮出最大的運動能力了,他已經超過了需要的呼吸交換率,也沒有局部缺血的征兆。從這方麵看,老人的身體非常強壯。很好,今天剩下的時間可以讓他休息了,明天在開始新的治療方案吧。”

臉色灰敗的醫生終於露出一絲笑容,這還是今天的第一次。

一位穿著絲綢上衣與休閑褲、高鼻深目的中年男性從輕輕推門進來,站在門口的保鏢手扶著槍柄側頭看了一眼,便繼續冷漠地站在原地。

“豐醫生,還有多久。”中年男人走到高個子醫生身邊,輕聲發問。他先是望了一眼那位矮胖子,眼神漠然。矮胖子醫生像是被電擊了一般,微微打了個哆嗦。

“現在就可以了。”高個子醫生點點頭,瘦削的臉上掛著職業性的冷漠,似乎對身邊這個矮胖的同事一副害怕的表情十分不恥。

黃淩璞按下跑步機的停止鍵,漸漸放緩步伐。那名中年男性走到他身材,待黃淩璞停止下來之後打算伸手相扶,但那位高個子醫生將男人擠開,自己快速地將黃淩璞身上的導線與其他小儀器一樣樣摘取下來,低聲囑咐老人應該注意的事項。黃淩璞大口喘著氣,滿臉笑意地擺擺手,順手接過醫生遞過來的T恤套上。

“老爺子,你有一個電話,這個。”中年男性見黃淩璞甩著雙臂朝門口走去,便趕緊跟上去,遞上一台黑色的老款數字模擬機。

黃淩璞接過手機,先是清了清嗓子。兩名保鏢十分默契地朝前一步,將那兩位跟在後麵的醫生隔開。

他走出門口,站在台階邊沿將手機放在耳邊,聽了一段時間之後,“誰也不願意計劃受到破壞,尤其是你。”

他又聽著對方的說話,“不,那不是我的意思。我會與他說明白,你就按他的指示行事。”

掛掉電話,黃淩璞靜靜地在夜色籠罩的院子裏站了幾秒鍾。夜風涼爽,那位中年男性變戲法似的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一件外套,披在黃淩璞的身上。他的動作輕柔,但也驚醒了正在思考的黃淩璞,老人轉過頭,看著站在門口的兩位醫生,點點頭,在保鏢的簇擁下大步離去。

“馮醫生,你說,他還有多久?”

待他們走出視線,矮胖子與高個子醫生方才轉回室內,兩人埋頭收拾完帶來的醫療器械。矮胖子視線瞄了瞄左右,見不到一個人影,便低聲向高個子發問。

高個子低著頭整理自己碩大的背包,沒有搭理他的同事。矮胖子討了個沒趣,但他卻也不敢在這裏發火,隻能是咕咕噥噥地整理好自己的包裹,先行一步走到門外,從口袋裏掏出香煙塞進嘴裏。他剛想點燃,便被高個子醫生將他的煙扯掉揉碎。

“你會因為你的碎嘴而死掉。”

“豐醫生,你這樣說,我就有意見了,這黃老先生,可是我向他推薦的你。”矮胖子推推臉上的眼鏡,邁腿跟上豐醫生,言語間憤憤不平。

莊園內到處都是樹木,後院的人工湖畔燈光昏黃,岸邊的幾條長椅上棲息著幾隻鳥兒,見到有人從小徑上走來,那幾隻鳥絲毫不懼,仍舊蹲在長椅的靠背上一動不動。

“我這樣子說吧,老人家九十多歲了,身體各方麵機能下降這屬於自然現象。你要治的不是他的身體,是他的心。他覺得自己沒事了,就沒事了。至於說正常死亡,我看近幾年不會,身體數據的指標非常完美。”

豐醫生個高腿長,邁步很快,那位矮胖醫生幾乎是一溜小跑才能跟上。他剛想說話,便被豐醫生伸手在他的隔壁上狠狠用力一掐。矮胖子也是個聰明人,見狀趕緊閉嘴,隻是那隻被掐過的手疼得他直呲牙咧嘴。

那位高鼻深目的中年男人像鬼魅般從小徑旁邊的道路旁閃出來,身上的絲綢上衣在燈光下閃著光芒。他對著高個子醫生點點頭,“豐醫生,老爺子說邀請你們在這裏吃了晚餐才走。”

可他的語氣裏沒有半分想要他們留下的熱忱。

福至心靈的矮胖子沒有說話,隻是看著豐醫生。豐醫生朝前走了半步,微微彎腰,搖搖頭,“不用了錢先生,我們都有家有口的,得回家吃飯才行。您放心,老爺子身體很棒,隻是需要按時服用我開的那些藥就行了,這藥對他的身體有好處。況且如果需要,您隨時讓人打電話就好了。”

“那您請。我會讓人送你們從後院離開。司機在門口等著兩位。”中年男人錢立中點點頭,伸手相送。

直到兩人走出後門,那名矮胖子才像想起什麽似的,衝豐醫生舉舉大拇指。

“怎麽了?”豐醫生明知故問。

“你剛才的話說得。唉,告訴他我們是有家有口的,不敢亂說話亂來的人。他才放心吧?”

“你知道就好,勞醫生,我們不但要救人,也要救自己啊。”豐醫生抬頭看了看漆黑一片的天空,長籲一口氣。

這樣的天氣,該下雨就下啊,為什麽要憋得這麽難受呢?

在他們身後,後院的大門無聲無息地關上。在離院牆左側十幾米的一堆亂石後,一位狙擊手趴在步槍後,緩緩地移動槍管,瞄準鏡裏的十字架定在高個子醫生的後腦勺上幾秒之後,又緩緩移動到矮個子醫生的後背,直到那台送行的越野車駛到了路邊。

……

遠在幾十公裏之外的黃彥軍的宅子內,周易匆匆忙忙地走進書房。書房裏煙霧繚繞,黃彥軍麵前的巨大煙灰缸內塞滿了煙蒂,隻是他現在仍舊坐在寬大的辦公室後麵吞雲吐霧。

“黃總。”

“你坐。”黃彥軍掐滅手中的香煙,抬抬手,示意周易坐在對麵的沙發上。然後伸個懶腰,站起來走到辦公桌前,抬腿坐了上去。

“你最近怎麽心不在焉?難道我孩子的事情影響到了你?”

一開口便像天雷滾滾,黃彥軍坐在辦公桌上,俯視著周易,那副平常雲淡風輕的模樣變成了現在吃人的老虎般凶猛。

“我小兒子的安全,你搞不定。小報的記者隨意報道,你搞不定。渠道上的事情,你搞不定。那你說,我要你幹什麽?難道因為你與我一起長大,我就得忍著你一輩子?”

深諳黃彥軍性格的周易鬆了一口氣,他知道隻要黃彥軍一旦說了出來,自己便算是安全無事了。他搖搖頭,愧疚地抬頭看著自己的老板,“彥軍,兩位少爺的事情,很對不起。我拿他們沒辦法,雖然我也很想管住他們,可是我畢竟不姓黃,而且,我自己也無兒無女,便有時候放縱了他們一些。隻是我的不是,如果彥軍覺得無法消氣,我馬上就會在這個世上消失得幹幹淨淨。”

“除了這種生生死死,你就沒有別的話要說?”黃彥軍更加生氣,眼神像食人的野獸。但很快便歎了一口氣,一隻手拍了拍周易的肩膀。

“你啊,還是與小時候一樣,反正我讓你不爽,你就給我找點小麻煩。”

“今天的不算,我本來就打算幹掉那個女警察,最終的線索會指向姓楊的胖子。可是,那個傻逼領卡不爭氣,安排的竟然是毒蟲。”周易大大方方地盯著黃彥軍的眼神,他說的也是自己的心裏話,畢竟無論如何,黃彥軍在他心裏無人可比。

“你難道不知道殺那個女人的後果?”黃彥軍的聲音又提高了。

“殺連雲偉與整個女人,都會有後果,無非是我們怎麽樣善後而已。”周易頓了頓,“田老板與連雲偉見了麵,但我們卻無法知道他們倆究竟聊了什麽。既然不能碰田桂華,因為碰了田桂華,趙炳光肯定就會為了自保做出一些讓我們不好收尾的事情來。但他們這邊,卻有一個很好的契機,就是趙炳光的花瓶老婆安琪,隻要好好利用這個女人,讓趙炳光與田家起了隔閡,我們就好收拾殘局了。”

“老田已經碰不到了。”黃彥軍突然低聲歎息,“還有一支武裝組織也在找我們麻煩呢,我都不知道他們是打哪裏冒出來的,我曾經都懷疑過於田桂華有關,可不至於啊,老田才從我這裏離開,就算是為了自保與連雲偉見麵,莫非他以為之後的爆炸案是我安排人做的?”

“這就是最大的問題了彥軍。”周易皺皺眉,兩隻手合在一起放在下顎處想了想,“假設田桂華以為是我們,那麽我們就將他朝對麵逼了一步。我們的事情,田桂華是一清二楚的,這讓我們與田桂華反目,受益者會是誰呢?沒有受益者啊——那些小魚小蝦之類的,沒有這麽大手筆。”

“薑洪波。”

黃彥軍突然從咬牙切齒,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