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
從桌子上拿起自己的瓦爾特P99，連雲偉開始拆卸。他先是按動螺栓和活動彈簧，接著旋轉槍管套筒，卸下彈簧和滑動裝置，取下槍管。然後拿起卸下的槍管對著光線看了一下，果然由於射擊變得很髒。他開始用抹布、槍油與牙刷清洗著手槍的各個部件，直到所有的金屬表麵都變得閃閃發光、一塵不染為止，最後又塗上機油，機油塗得不多，以免沾染灰塵，在緊急使用時發生故障。清洗完畢之後，連雲偉又將手槍再次組裝起來。他動作十分嫻熟，這種事情閉著眼睛也能完成，組裝完畢之後，他試了幾下以保證組裝無誤，當感覺到各個部件都很靈活，再拿到眼前看了一遍。
這是連雲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的方式，很有效。
當他將彈匣裏的第一發子彈壓入槍膛、再次擊開彈匣填裝子彈的時候，禿子從門外走了進來，沉默地看著連雲偉裝好第一個彈匣。在連雲偉拿起第二個空彈匣的時候，禿子開口了。
“你無需這麽有壓力，朱醫生說了，慕容婧醒過來的幾率很大，她的左手也接上了，左邊小腿隻是骨裂而已，愈合很快的。她的同事隻是受傷昏迷，很快就會清醒，等他醒過來之後我們問問究竟出了什麽狀況。”
“嗯。”連雲偉應答了一聲，繼續往彈匣裏裝填子彈，他的動作極慢卻保持一種韻律。
植物人……
植物人……
植物人……
三個字猶如天雷滾滾，將連雲偉劈得心中像湖海翻騰。
“植物人。雲盤死了，她又這樣了，嗬……。”連雲偉嗬出一口氣，將裝填完畢的三個彈匣整齊地擺在一起，抬頭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前的禿子，向來溫暖平靜的眼裏有星星點點的火光冒出。
“我他媽有跟你提個植物人三個字嗎？啊？你他媽是醫生啊？”門口珠圓玉潤的聲音響起，隻是嗓門很高，有些變調。然後脫下了白大褂隻穿著便裝的朱醫生邁著小短腿走進室內，指著連雲偉就開罵。
“醫院的報告說明：大腦皮層功能嚴重損害並且處於不可逆的深昏迷狀態不久是植物人嗎？”禿子也驚愕地反問。
連雲偉傻傻地看了看朱醫生，又看了看禿子。
“這是報告上必須闡明的事實，懂嗎？哪個醫生也不會在報告上說明你這病會百分百治好並且毫無隱患。而且就算是植物人，這種頭部受創所造成的病人也有50%的概率能蘇醒。50%，一半一半，懂嗎？你們兩個傻屌，就在這裏給那姑娘判刑了定性了？要是雲盤在，非他媽嘲笑死你倆王八蛋不可？”
朱醫生站在連雲偉的床沿邊，跳腳大罵。
“朱醫生，謝謝你的安慰。”連雲偉苦澀地笑了笑。
“我安慰你……。”
朱醫生剛想罵粗話，他的助理匆匆走了過來，大聲地告訴他們，那個男的，醒了，醒過來就在找連雲偉。
“走，去看看。”朱醫生肥手一揮，小短腿帶著圓滾滾的身子走得不要太快，哪像一個七十歲的老人啊。
連雲偉將手槍塞進槍套，再將槍油及抹布收起放進櫃裏。這是朱醫生的私人醫院，禿子在這裏專門設置了安保，槍支彈藥配備齊全。
“走啊。”禿子看在磨磨蹭蹭的連雲偉，忍不住低聲催促。
……
一樓的病房內，賀冰左胳膊吊著三角巾、頭上也纏在繃帶，坐在慕容婧的病床前發呆，右手放在床沿。他中等身材，長得並非大眾所認知的帥哥，但看上去整體卻給人一種值得信任的味道。白色的繃帶並沒有讓他十分狼狽，隻是他的眼神十分陰戾，像是一頭要準備要吃人的狼。
朱醫生在連雲偉與禿子聯袂下樓之後才衝到慕容婧的房間。他下樓伊始是直奔賀冰所住的那間房，可助理說賀冰自己取掉了針頭，已經到了慕容婧這邊，便氣呼呼地衝了過來，可他被連雲偉的眼神嚇了一跳，隻是站在門口，看著連雲偉與禿子走了進去。
“賀冰？”
賀冰聽見腳步聲，但並沒有回頭，直到連雲偉呼喚他的名字。
“是的，你是連雲偉？”
禿子在旁邊暗暗歎氣，這他媽什麽臥底啊？馬光宇這事兒幹得有點不地道，似乎太多工作人員知道連雲偉的底細了吧？不過想想又釋然，這不正是馬光宇的風格麽？而且能知道的人，肯定也是馬光宇信得過的人。
“嗯。跟我說說，你們遇到什麽情況了？”連雲偉站在慕容婧的床邊，不自覺地咬了咬牙。
助理拿進來幾張椅子，而一旁的朱醫生忍不住了，衝進來對著賀冰就吼叫。
“你這麽能自己拔針呢？”
禿子的手放在朱醫生的肩膀上，衝他搖了搖頭，朱醫生還想開口，可看著禿子製止的眼神與感覺到肩膀上手掌加重的力度，朱醫生住了口，也不坐下來，悻悻地走出了病房。
“對不起，我沒保護好她。”賀冰再看了慕容婧一眼，轉過身來與坐下來的連雲偉麵對麵，眼神裏滿是歉疚。
禿子也在一旁坐了下來。
“不怪你的，對方有多少人？救你們的是誰？”連雲偉搖搖頭，他其實內心已經有了猜測，可是還是需要賀冰的證實。
“我們本來是要來找你的，你們在出事之後與慕容婧有過聯係，可再接下來就沒了音訊。慕容強烈要求過來找你，所以我就陪她出來了。全程與我們交火的有三台車，一台依維柯，白色，5個人到6個人左右；一台黑色天籟，3個人；最後一次是一台馬自達，1人；馬自達裏坐著的人在與我擦身而過的時候我掃了一眼，30歲左右，麵部有明顯的整容特征，他的車改裝過，輪胎與車身都用的是特殊防彈材料，所以不會是職業殺手，應該是某個財團豢養的。他們的車牌號碼我待會寫出來。”
禿子在旁邊暗暗點頭。這個賀冰不簡單，在那麽緊張的環境中還能冷靜客觀地分析情況並觀察得十分仔細。
“那個人已經死了，他的真實身份就是你們一直在找的‘畫家’。那麽，幫助你們的人你看清楚了麽？開的什麽車？”
“白色寶馬，慕容婧說，他就是‘教士’，國際刑警以及很多其他單位都在尋找的職業殺手。但他又明顯的化裝痕跡，所以，我隻能說出他化妝之後的麵目。他看上去十分年輕，不超過25歲，皮膚……。”
“這些我們知道。”連雲偉打斷了賀冰的敘述，伸出手拍了拍對方的右手。
“我在與天籟交火之後，那台白色寶馬就出現了，之後前行1000米左右遇見了那台馬自達，我很奇怪教士怎麽會出手助我們，而慕容婧似乎也見過教士。”
說這段話的時候，賀冰看著連雲偉的眼睛。
“慕容沒向你說過，她在泰國，與教士麵對麵的交過手。當然，她當時並不知道那位男性就是教士，但就是知道了，她也不是教士的對手，好在教士沒對她起殺心。至於說他為什麽幫助你們，我也是一頭霧水，唯一的解釋就是這個殺手還算是有點職業操守。”
“也可能他不想與我們國家的警方作對。”
待連雲偉說完，禿子在旁邊補充了一句。
賀冰又花了幾分鍾時間向連雲偉與禿子詳細說了一下那幫人的武器配置、裝束打扮。聽得連雲偉也暗暗讚許，短短時間內能發現並記住這麽多東西，這賀冰冷靜得可怕。
聽完之後，連雲偉與禿子互相對視了一眼。
“你們知道了襲擊的是誰的人了？”賀冰敏銳地察覺到連雲偉與禿子之間的目光交流，立馬問了出來。
“是的，黃家的槍手。”連雲偉點點頭，不過又迅速補充道，“不僅僅隻是說武器配備與裝束打扮，這些東西到處都有，而是他們跟蹤襲擊的方式。”
三個人坐在慕容婧的病床前，沉默了很久。之後賀冰打斷了沉默，他先是轉過身看了看慕容婧，再轉過頭來，看著連雲偉。
“我就不問你們接下來的安排了，我還有工作要做。慕容我得讓人來接走，她需要去一個安全的地方，也需要更專業的醫院與醫護人員。”
連雲偉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捏了捏，剛想答應賀冰，他知道賀冰說的沒錯，最好的選擇就是將慕容婧送走。可是，這次送走了，真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麵了。或者說，再次見麵又會是什麽樣子的情況了。
“可以的，你現在可以讓人過來接走，但是，你要告訴我們、或者告訴連雲偉慕容婧的所在地，以及她的治療情況，這個沒問題吧？”禿子在旁邊幫連雲偉回答，他知道連雲偉在猶豫什麽。可是，他也認為，這是最好的選擇。
“對了，如果你遇到這種襲擊，你會怎麽處理？”
連雲偉奇怪地看了賀冰一眼，不過他還是做出了回答。
“我會選擇找個車流較多的地方或者是大轉彎之後的地方停車，然後衝進山林裏，再一個個弄死。”
“明白了。”
賀冰點了點頭，回頭看了一眼病**的慕容婧，眼神複雜。
連雲偉與禿子看在眼裏，也沒再問詢賀冰為什麽這麽問，直到賀冰安排的三台車過來接他們的時候，賀冰與連雲偉握了握手。
“慕容婧還是很了解你的，我說的不是那種她專業上的了解。”
連雲偉無言地點點頭。禿子在一旁擔憂地看了他一眼，心不在焉地與賀冰握手告別。
短短24小時，雲盤死了，還死了幾個連名字都叫不上來的兄弟。禿子知道，現在的連雲偉處在暴走的邊緣，就像是炸藥上那一根已經燃燒到盡頭了的導火線，需要立即掐滅。
看著那三台車消失在視線內，禿子舉起右手晃了晃，那台黑色的帕薩特駛出了停車場，沿著三台車追了上去。
“你告訴與你聯係的人，他們可以參與，但不能超過4個人，他們還得提供一台直升機，如果滿足這個條件，我們就合作，如果不能，那就讓他們自己吃自己去把。”
一邊說話，連雲偉一邊緩步往裏走，身板筆直得像根標槍。
“放心，直升機我們也能弄到。”禿子加快了步伐，走到連雲偉身邊，伸手挽住他的肩膀，“你現在馬上去給我休息，必須。否則，什麽事情都幹不成，成麽？”
點點頭應承著禿子，連雲偉的手不自覺地放在手槍的槍柄上。
你們殺了那麽多無辜的人，殺了我的兄弟，還讓那姑娘陷入昏迷之中，皆因為邪惡的一己私念與永不滿足的貪婪。
那我就讓你們知道，什麽叫做善惡有報。
讓你們知道，當律法拿你們毫無辦法的時候，還有另外一種方法，讓死者瞑目、讓生者活著的時候，敢於在夜間行走在陰森的小道上而絲毫無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