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糟心事儿没个完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伤心也好裂肺也罢，生离死别这种事情连云伟这半辈子走下来经历得多了，可该难受的一样难受，尤其是那种看着马光宇日渐消瘦与憔悴的时候。到了后来几天，连云伟都不想再去医院了。
大概也考虑到慕容婧头部受创的缘故，无论是她那有钱的父母还是单位领导，都着了几个脑科专家过来给她做诊断。而且，医院每天给她配输液数量还不少，可这小妮子除了每天都会遵医嘱打针吃药之外，那几个专家给她聊了一次，她便再也不露面了，溜出去找连云伟到处闲逛。用她的话来说这是难得受伤有假期，不玩就浪费了。可她不知道的是其实她每次偷溜出来，连云伟都知道，只是见她腿部骨裂恢复得很好，便也由得她去。
坐在环市路上的世贸大厦一楼，连云伟看着街头行色匆匆的行人，这个城市冲满生命力，街道左边的摩天大厦与右边低矮的楼房之间并无反差，融合在一起之后反而有了一种特殊的魅力。
头上的纱布已经摘掉了，连云伟头顶上长出短粗的发茬，脸色也渐渐恢复到正常，可是那双眼睛却不在平和，平常总是微眯着，抬眼看人的时候却阴鸷可怖、戾气十足。林洪山曾经向马光宇提及这件事，可马光宇也只能是深深叹息、无可全解，他知道，这种情况，只有连云伟自己能走出来，外力毫无作用。
林洪山也明白这个情况，他还记得当年有一个叫孟铮的战友做心理辅导的时候、将那心理医生反催眠的事情。他们并非有什么‘创伤后应激障碍’，而是在战友牺牲之时自己却无能为力的那种深深的悲伤。
也所以，慕容婧愿意出来陪连云伟聊聊天，这也是件对两人都有利的好事。
笑颜如花的慕容婧端着两杯奶茶从店内走出来，她走路的姿势依旧有点微跛，只是不细看看不出来，气色比前几天也好了许多。按照连云伟的想法当然是让这姑娘在家静养，可知道劝不住也就干脆不劝了，自己与她在一起的时候多让她休息就行。
“你的，热的。”慕容婧将一杯奶茶放在连云伟的面前，然后将自己的也往桌子上一放，“我的，冰的。”
连云伟也不说话，伸手与慕容婧互换了一杯。
撇撇嘴，慕容婧想去伸手拿回来，但连云伟迅速将吸管塞进嘴里一口气喝掉一大半，然后再将奶茶放在桌上，斜着眼睛挑衅地看着慕容婧。可他没想到，姑娘毫不犹豫地拿起来就喝了一口，并且顺手将另一杯打开，将那热的倒进冰奶茶里，倒出一大半之后还给连云伟。
他们坐在一起谈天说地，有时候慕容婧问、连云伟说，有时候慕容婧噼里啪啦，连云伟则认真地听。他们都刻意地不去讨论那半个月的工作、不去讨论他们一起认识的形形色色的人。慕容婧喜欢说她的学校、说她的同学、说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可她问及连云伟的过去的时候，这男人往往语焉不详。
“我看林洪山好尊重你啊。”慕容婧一边咀嚼着珍珠奶茶里的小颗粒，说话变有点含糊。
连云伟看着眼前的女孩，很难把她与司法心理学硕士联系在一起，总觉得这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而已。可他也见过慕容婧开枪的时候果断与决绝、以及面对突发性事件的沉着冷静，便让他觉得这十分矛盾啊。
殊不知慕容婧也是这样看待他的。
“我问你话呢。”慕容婧伸手拍拍发呆的连云伟的手背。
“啊？”
“我说……，算了，对了你与林洪山是战友对吧。为什么他比你年轻那么多啊？”
“哦，他长得年轻，实际上很老。”连云伟裂开嘴笑。
“那你是看上去很老，实际上很年轻对吧？”慕容婧撇撇嘴。
“嗯，你真聪明。”
“你在部队干嘛的啊？说老实话，不许说什么首长的勤务兵之类的蒙人。”
“你真想听实话？”连云伟坐正了身体，一脸的严肃。
“当然啊。”
“我养猪的，新兵连下到连队以后，就开始养猪，我觉得养猪有前途啊，几年时间好好练练手，回家就可以开养猪场……。”
“闭嘴。”
连云伟呵呵一笑。
“你这样对马总是一种侮辱，马总都说你是他很得力的兵，马总是干什么的？我们心里没数吗？不说实话。”慕容婧气哼哼的，服务员给她送来了最爱吃的双皮奶也推到了一边。可是她脸色突然变了——干嘛哪壶不开提哪壶呢？提马总作甚？
好在连云伟依旧是神色平静，笑容可掬。
“你的外号怎么来的啊？大鸟？”慕容婧换了一个话题。
连云伟喝了一口奶茶来掩饰尴尬，但看着慕容婧追询的眼神，便赶紧换了话题。
“对了，我过不了几天得上班去了，你啊，修整一段时间也快上班了。”
提起这事，慕容婧眼帘垂了下来。她知道连云伟要去上班的地方并非原来的工作单位，在他离开之时的通缉令对他的影响很大，单位早就将他开除了，并且找到了另外的人去替补。当然，要是由慕容婧或者马光宇出面说一声当然没有问题，可连云伟却不愿意这样做，毕竟自己这样回去，那单位里编制就打乱了，难免会有一个人因此而失去工作。但连云伟也拒绝了局里对他的工作安排，他有一个战友在隔壁城市，便打算过去那边找份工作。
“这件事情，是我们做得不够好。”慕容婧歉意地看着连云伟，她明白连云伟不会怪责马光宇，但她却仍然担心，眼前的男人会有一些不愿明示的隔阂。
“我是自愿的。”连云伟摇摇头，突然端起桌子上的双皮奶吃了一口，便觉得味道很好，干脆三两口就吃完了。
“接下来的工作，贺冰与蒋春就好做多了，那一条线路废掉了，剩下的都是小打小闹的角色，缅因国与泰南警方在近期也会有联合作战的计划……”。
摆摆手中的小勺子，连云伟头也不抬，看着桌面上的空碗，突然觉得这玩意儿其实蛮好吃的，为什么自己不再叫一碗呢？
他不想听那些事情了，自己份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剩下的事情，是警方的事情，不应该听。
慕容婧见连云伟没兴趣听下去，便换了一个话题。
“杨胖子那边，这几天也应该回来了。”
“哦？那个阿梅呢？”连云伟眼睛里冒出八卦的火花。
“自然回国继续工作啊，怎么啦，你以为她会跟着杨胖子回来吗？”慕容婧招手叫来服务员，再点了一份双皮奶之后才回答连云伟。
“这不是棒打鸳鸯嘛，对了，杨胖子回来之后会在哪个部门啊？”
问完之后，连云伟便觉得有些唐突。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据说他在医院的时候，还有人去刺杀了一次，但被在那里留守的手足及时发现了，所以他现在得马上回国，毕竟还没有什么国际杀手敢来我们国家的。”
两人调侃了一阵杨胖子。其实慕容婧在连云伟问及杨胖子之前，并不知道那枚行动迟缓的家伙也是卧底，可在连云伟提及之后，慕容婧查找杨胖子的档案的过程里发现很多了很多问题，才推测这枚胖子很可能是卧底。但仅仅是推测，也不能向连云伟说明。
“那个李明海呢？”连云伟想起自己刺杀的那个家伙，长得人模狗样的，据说在年轻的时候也是一肚子坏水，可现在人家改邪归正了，也拿他没办法呀。
早知道当时开枪的时候故意记错子弹的位置就好了。
“他听说黄彦军被杀了，便认为自己安全了强烈要求回去东瀛，我们不同意他就要找记者，所以，还是让他回去了。”慕容婧轻描淡写的说完，眼神里也满是不屑。
“很多时候，有些事情我们明知道真相，却不能去触碰真相，这些困难，你是明白的。”慕容婧看着连云伟的神情，又补了一句。
“我明白的。”连云伟一边回答，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正在震动的电话看了看，有些抱歉地冲慕容婧扬扬手机。
“你接呗，反正又不是女的。”慕容婧翻翻白眼，恰恰服务员送过来那份双皮奶，她赶紧接过来先吃掉，免得对面这个家伙三两口就没了。
连云伟将电话放在耳边，片刻之间神色电转。他说话的声音极低，坐在他对面的慕容婧也没怎么听清。
放下电话之后，连云伟先是沉思了一阵，然后轻轻敲敲桌子。
“嗯？怎么了？”含着一口双皮奶的慕容婧抬起头，看看神情严肃的连云伟，便赶紧咽了下去坐直了身子，将手中的勺子与碗都放了下来。
她知道出事了。
“李明海是什么时候走的？”
“前天下午。怎么了？”
“你们外围安排的安保呢？撤掉了？今天早上死了，死在他的寓所里，老婆孩子都不见了。”
“还没有，只是减少了人手，可是我在休假，所以单位并没有联系我。”
慕容婧掏出手机，想打电话问问什么情况，但被连云伟抬手制止。
“不用问了，这件事情，跟我们无关。十有八九是教士下的手。”
“谁告诉你的情况呢？秃子？”
连云伟不置可否地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