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构的行宫是曾经吴越皇宫旧址上重新搭建而成,因陋就简,在凤凰山下。四周荆棘遍布,林木遮天,狐兔出没,乌鸦乱飞。
据说有一次赵构上朝,忽然凤凰山上乌鸦聒噪,赵构以为金兵猝然杀到,吓得目瞪口呆,及至被告知是乌鸦乱叫,才回过神来。
郭奕一行赶到宫门前,天竟然黑了下来,但见天空彤云密布,北风猛烈呼号。
行宫的大门紧闭,郭奕伸手击门,那宫门并不宏伟,是以一击便一蹴而就,‘砰’的一声**开,声音之大,果真惊起远处的乌鸦乱叫起来。
黄纵终于忍不住道:“元帅在去年议和期间,还曾对我们说,官家虽不修德,但是确系‘靖康之难’中唯一幸免于难的亲王,承续国脉的唯一人选。若是有多个亲王,其实反而不容易凝聚人心,极有可能造成四处割据的局面,军民反而成了一盘散沙——”
郭奕身子一滞,扭头看了黄纵一眼。
黄纵见郭奕的目光异常冷酷,立时不再言语。
郭奕迈步跨过宫门。
宫门到大殿有一段长廊,是因雨季百官上朝不至于狼狈拖泥带水而建。
郭奕行至长廊的中途,才有守宫的一群侍卫冲出来,连声高叫:“干什么的?”
待看清郭奕提着剑,侍卫立刻不再问话,冲到近前举刀就砍。
郭奕长剑一挥,顿时寒光四射,剑锋杀气浓烈,霍霍挥动,身随剑进。
侍卫们只觉手腕一痛,手中兵器纷纷落地。
转瞬间,郭奕已然闪至大殿的前檐下。
又有几名侍卫奔出,郭奕不想伤及人命,是以手下留情,举剑而过。
那几人眼见长廊上十几个侍卫蹲在地上哀嚎,面前只有这一人,皆感惧怕,呼喝震胆,纷纷举刀相迎,却转瞬之间被点中穴道,委顿在地抽搐不止。
郭奕见其中一人竟然挣扎站起,似乎有些功夫,于是左掌一记降龙斩,震**其胸。
那人被击中立时口吐鲜血,身子委顿下去,却被郭奕一把擒住,喝道:“我为岳飞而来,那个赵构在哪里?”
那人见郭奕右手挥剑在侧,知道自己命在顷刻,连声道:“在祥曦殿,祥曦殿后面的暖格之中。”
郭奕见他痛得呲牙裂嘴,放脱了他,闪身将殿门探头的一个太监肩头抓住,只听一声骨裂之声。
那太监痛得几欲晕去,连声惨叫。
郭奕提着他步入祥曦殿。“暖阁在哪里?”
那太监杀猪般地嘶叫。“东首,在东首。”
郭奕将太监掼倒在地,提剑直奔暖阁。
这时只听吱呀一声,暖阁的门被人打开。
竟是赵构穿了一身白色便袍出现在门口。
郭奕没见过赵构,却也知道这种环境穿着这么随便,反而定是皇帝无疑了。随即纵身而起,却禁不住厉声叫道:“昏君!”
他在半空中这般激愤吼叫,虽不至于完全泄气,可也失去了多半的内力。依稀眼前之人有些面熟,却一时想不到是哪一个,利剑依旧顺势劈下。
郭奕原本也没想一剑就结果了这个赵构的性命,只是想让他零碎受苦,跪地陈情认错,最后一剑砍了,以解心头之恨。可乍见之下,难免一时激愤,就此痛下重手。
不想那赵构虽是皇上,却不近女色,平时健身舞剑,身体甚是灵便。
见来人越过了三十多个侍卫,知道自己无可抵挡,只有逃命一途,是以见郭奕纵声怒喝,转身便逃。
可他哪里有郭奕神速,只转过身去,长剑便到。
只听‘吱’的一声,白袍从颈部直至臀部皆被割裂。
赵构立时后身**在郭奕的视线当中,只见赵构后背一个大大的x型刀疤,加上这一剑垂直的一道血痕,显得异常的刺目。
赵构扑趴在地,顿时疼得连声惨叫,呻吟着爬了两下,知道自己万难逃脱,便不再挣扎,反而坐起倚在门边,身体瑟瑟发抖。
郭奕心头突突乱跳,这时闪目向赵构的脸上仔细看去。惊愕道:“你,你是赵榛?”
但见赵构抬起头来,喃喃耳语一般,“小奕。”
这一声如尖刀一般刺入郭奕的心中,他只觉心口一滞,被迷惘一击,顿时踉跄倒退了一步。
当年与赵敏扬州劫狱,金军队伍中救护赵榛,一幕幕瞬间涌进脑海。
正自迷茫之时,门内扑出一人,却是一名女子,但见她容颜生春,双颊晕红,显是暖阁中甚是温暖,出门的正是贵妃吴若兰。
若兰挺身护在赵构身前。见刺客一头白发一动不动,再细看之下,见提剑之人竟然是郭奕,不禁惊呼:“小奕。”
见他满脸悲愤,目中尽是怒火,若兰心中十分害怕,禁不住后退了半步,可立时便又挺住了身躯。
当年杭州一别,匆匆数年时光,如今情由,不问可知,观形察色,见貌知情。
吴若兰端正了身形,忽地盈盈下拜,扑通一声跪在郭奕身前,却扬声道:“开封侍女吴若兰,求奕哥哥剑下留人。”
郭奕一听吴若兰三个字,不由得连心透骨苦痛,豁然伤情,泪水瞬间冲出眼眶。往日情谊涌在心头,昔日为救父亲,若兰帮他遍跪诸君,如今却来跪己。
郭奕念及此处,不禁黯然魂销,上前伸手将若兰托起。亦扬声道:“郭奕怎能受知己朋友跪拜。”虽是这么说,心头却涌起阵阵悲凉之意。
若兰跪地陈情,架不住郭奕一拉之力,只得起身,抬眼望向郭奕,见他这般傲世泪目的神态,心中又是敬仰,又是害怕,深深道个万福,神态中甚是恭谨,可有些话,这时却不得不说。
“奕哥哥,当年你答应过我,说将来我无论求你什么,你都会答应。若兰知道奕哥哥自幼便硬气,受人胁迫也不肯哭一声,极少哭泣,今日定是伤心到了极处,悲愤到的极处,可是,奕哥哥,你不能杀他。他一死,南朝必定流寇横行,再成藩镇割据之局。到那时各地义军揭竿而起,天下势必大乱——”
正说到此处,梁兴、赵云和黄纵等人也赶到祥曦殿中,见此情景,个个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郭奕依然止不住心中的怒火,道:“他是赵榛不是?”
若兰脸上的哀恳之情,立刻换成悲伤之色。道:“是,当年他到杭州来投奔赵构,虽然和赵构相谈甚欢,可数日之内,也未告知身边的将佐臣僚,只有我们几个侍从和太监知道,不想后来苗刘兵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