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绍兴十一年暮春时节,西辽都城虎思斡鲁朵,繁花似锦,商旅人车如织,这是都城一年中兴旺的季节。
人群中走来一名四十出头,头戴毡帽的男子,但见他虎目圆脸,微有胡茬,一脸承载岁月风霜颜色,但他步履稳健,高壮的身躯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这人正是郭奕,此前曾数次踏足西辽都城,多年来,却未寻到萧燕山的蛛丝马迹。这次也只是从北地回返,打算在这里做短暂停留而已。
见路上很多人都向东行去,郭奕不经意向身边的一名过客询问了一句。“小哥,东城是有什么热闹好看吗?”
那人一脸的哀伤道:“哪有,是杀人的勾当。镇国大将军听说犯了谋反的罪过,今日在东城的菜市口行刑。老百姓要看热闹。那镇国大将军还是驸马呢!德宗时帮助耶律大石打下了好大的疆土。四一年卡特万会战,就是他及时增援大石,最终获胜,奠定了如今我西辽的辽阔版图。”那人说着长叹一声。
郭奕见他一脸的惋惜之情,显然是不认可当今皇上之举。
郭奕原本拐道要走,只听那人又道:“太平本是将军定,却又不得他来见太平。萧将军早已被明升暗降,夺了兵权,哪里还能造反,都是受他的部众牵连,不得说,不得说呀!”
郭奕一时心起波澜,想起昔日的宗翰与岳大哥。脚步犹豫着,竟也随着那人说话,走出了好远,左右又有无数人赶来,受其裹胁,便一路东行。
他本也无事,就此随着人流走向了刑场。
但听得前面锣声响亮,人声鼎沸。
有人高喊:“为什么杀将军?”
亦有人附和。“将军罪不至死!”
有官兵大声呵斥:“想死不成,再前一步格杀勿论。”
离官兵两丈之地,郭奕止住脚步,他人高大,是以看得清清楚楚,见那姓萧的将军立在当地闭目就死。
郭奕想起年轻时自己的岳大哥身死,不禁长叹一声,心中久久不能平定。
这时只听监斩官高声喊喝:“皇上圣明,特许留你萧勇全尸——上御酒!”
说着立刻有人上前,将一坛毒酒举到萧勇的嘴边。
那萧勇睁开眼睛,眼中精光一闪而没,凄苦之色无以言表,倒没有犹豫,伸手擎住酒坛,张口就喝了下去。
郭奕只听身侧一片哀叹之声。
他也受其感染,叹气之后本想转身离去,在这里徒增烦恼,奈何身后一时拥挤不动,只得暂且忍耐。
只听那萧勇痛苦呻吟,继而身体摇晃。
忽然场中多了一名女子的哭喊:“勇哥!”
郭奕垫起脚尖,努力去看,只见那名女子满脸泪水,拉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扑到萧勇的身前。
此时的萧勇,已然口吐鲜血,摇摇欲坠。“夫人,你不该来此地。”说着望定儿子。
“小丸子,爹对不住你。”那萧勇说罢侧身栽倒在地。
那男孩儿扑跪在地大叫:“爹!”
郭奕心头一痛,仿佛又看到了自己童年时经历的一幕,努力去看那名女子。那女子三十多岁的样子,长得甚是美貌。
郭奕在大辽多年,还从未见过如此容颜端丽的女子。
那名女子珠泪串串滚落,抱着丈夫的尸体大哭。
周遭一时寂静无声。
郭奕看着眼前的场景,一时心热如沸,不忍再看,刚要纵身离去。忽听人群中有人低呼:“公主,不可!”
郭奕闪目去看,只见那名女子竟然抽出一把短刀在手。
电光石火,郭奕伸手从口袋中取出一枚金币。
那名女子果然是想自尽,就如同当年自己的母亲一般。
金币激射而出,随之郭奕纵身而起。
短刀被击落在地,那女子的颈部已经出现了一丝血迹。
郭奕心想:‘她定是这个萧勇的夫人无疑,受此牵连,母子二人别无生路,最低的惩罚也是被幽禁,自己只能带她们走了。’
想到此处,脚尖一点看客的肩头,那看客受力不过,一声惨叫。
看客们只见一人如巨鹰一般扑下。
郭奕纵到场中,不等官兵反应,抓起那名女子和男孩儿,转身再次纵身而起。
看客们无不惊呼。
官兵更看得呆了。眼睁睁看着郭奕劫持母子二人,如同老鹰抓小鸡一般,在众人头顶飞速而过,简直动如奔马。待要捉拿,看客们拥挤不动,又如何追得上。
刑场顿时大乱。
郭奕纵离人群,就此奔腾脚步,转眼间奔出一里之遥。
转身奔进一侧的弄巷,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当中。
郭奕于都城来过多次,对路径甚是熟悉。夹着母子二人左转右拐,知道不能在都城稍有停留,寻找马匹是当务之急。
郭奕知道附近有家客栈,立刻带人撞进门去,果然料想不错,寄养马匹的马厩中,正好有马三匹。
郭奕也不客气,解了缰绳,拉马出了马厩,被人阻拦,只得一脚踢开。
随后不由分说,将那名女子和男孩儿抛上马背。
待牵马出了院子,郭奕才对那名女子道:“什么也没有性命要紧,你一死,置你的儿子于何地,他年纪幼小,自此一生孤苦漂泊,你于心何忍,我带你们离开都城,再做打算。”
郭奕说得斩钉截铁,说完交托了缰绳飞身跃上马背。
注:绍兴十一年(1161年)此是西辽的年号。西辽受汉文化影响尤为明显,立国八十八年皆有汉文年号,当然契丹文也在使用。
1132年,耶律大石建立西辽帝国,年号延庆与康国。都城巴拉沙衮建都后改名为虎思斡鲁朵。
1141年,卡特万会战中,萧燕山正好赶回西辽,出使喀喇王朝和花刺子模。会战中萧燕山立了大功,自此,西辽的版图稳定下来。
西辽的附庸国有高昌回鹘、东喀喇汗王朝,西喀喇汗王朝、花刺子模,附庸部有乃蛮部、庸里部等。
1143年,耶律大石死后,其妻萧塔不烟摄政。
1150年,其子耶律夷列继位,改年号为绍兴。
西辽都城虎思斡鲁朵(在今吉尔吉斯斯坦的托克马克东南12公里楚河附近。比胜凯克与热湖之间。1218年,被蒙古大将哲别攻下,西辽都城就此焚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