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日上三竿,郭奕才醒转过来,皇后乌古乃和迪雅正坐在他的身边闲聊。
乌古乃已经年近五十,但从她洋溢的笑脸中依然可以看到她年轻时的美丽。“皇上喜欢吃羊杂碎,可你让他天天吃,他也会腻歪的。”
迪雅一努嘴儿,“咱们成了他的羊杂碎。”
乌古乃笑道:“我老了,在皇上眼里,你也老了。迪雅,你要明白,男人疼爱一个人,就是一阵子。”
“你是说喜欢一个人,和疼爱一个人,不是一回事?”
“我给咱们皇上找了三个辽国的宫女。”
迪雅低头,明显有些郁郁,没再言语。
乌古乃接着道:“有人向皇上进言,说什么《黄帝内经》上讲,阴阳平衡的道理,女过四十,癸水渐少,男过五十,精气日衰,要采阴补阳。是说男人五十之后,若想保持精气不衰,则应纳妾。”
“纳妾?”迪雅显然不同意此说。
“皇上不叫纳妾,是选妃。”
“皇上怎么说?”
“皇上说,如今张觉复叛,日夜操心打仗的事,哪有功夫想着去找乐子。
可是我昨夜已经在他帐中安排了一个叫柳儿的宫女。”
郭奕完全清醒,爬起来给两位皇后磕头请安。
迪雅拿了个麻薯子给郭奕吃。
见他吃得香甜,就又拿了些昨日剩下的烤肉给他。
这时忽听帐外嘈杂声起,迪雅赶紧拉了郭奕出门。
只见一人赤着上身跪在阿骨打的帐外,身上绑着荆条,显是负荆请罪之意。
再看其后的虎林军,情形惨不忍睹,有一半以上的人负了伤,个个脸色晦暗,眼眶里充溢着屈辱的泪水。
迪雅低声道:“这是你五姥爷斜也(完颜斜也)”
这时完颜宗望走到斜也的近前,道:“五皇叔,你这是演的哪出啊?”
斜也羞愧道:“我连夜带人去夺取榆关,结果接连遭到伏击,虎林军死伤过半。这惨败皆是由我鲁莽引起,万死难辞其咎。”
就在这时,阿骨打的大帐门帘一掀,完颜阿骨打走了出来。只见他铁青着脸,显然怒气勃发。“谁让你出兵的?”
“我自己,”
“死了多少?”
“过半,”
“你该当何罪?”
“理当斩首。”
有人给完颜阿骨打搬来了座椅。
完颜阿骨打坐下,兄弟二人四目相对。
在场的人无不摒息,紧张地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完颜宗望不等父亲口中‘军法从事’的话出口,赶紧趋前跪地高声求告:“父皇,请您饶大元帅一命。”
宗望带了头,所有在场的人一时间都齐刷刷跪在了地上,齐声禀道:“恳请皇上开恩,饶过大元帅吧。皇上!”
郭奕身旁的迪雅也跪了下去。
郭奕看看迪雅,又抬头看看完颜阿骨打。只见完颜阿骨打忽然扬了一下手,手至中途竟然无力地垂了下去。
完颜阿骨打张着嘴,艰难地发出一丝声响,‘呀!’
郭奕始觉哪里不对,连忙呼道:“二舅舅,姥爷他怎么了?”
这时宗望才抬起头,见状连忙起身扑到阿骨打身边,扶住身子就要歪倒的阿骨打。
众人听闻,也都连忙起身冲过来,赶到阿骨打的跟前,却发现这位大金帝国的皇帝已然两眼发直,口角有些歪斜了。
众人齐呼乱喊,完颜阿骨打却如同听不见了一般,只见他头一歪,彻底倒在了宗望的臂弯里。
郭奕惶急的眼角余光,忽然发现跪在虎林军后面的一人缓慢起身,竟然转身向远处快步走去。
郭奕知道有异,飞身追了上去。
那人听到脚步,立刻提步飞奔,转眼间便闪进一旁的树林里。
郭奕旋即冲了进去,只觉眼前人影一晃,已然着了人家的道。气舍、云门两穴被点,随即承浆哑穴也被点中,想喊已经来不及了。
郭奕挣扎了一下,这才看清那人的面目,竟然是龙门客栈外放火烧粮的石霸天。
那石霸天并不搭言,挟持着郭奕匆匆向一旁的战马奔去。
郭奕也瞬间醒悟,果然是他行刺了姥爷阿骨打,可惜这时自己已然做声不得。
可郭奕还是拼命挣扎想要呐喊,以期引起林外不远众人的注意,可是收效甚微。
阿骨打帐外门口众人一时慌乱,竟然未有一人发现郭奕的异常举动。
石霸天嘿嘿冷笑,小声道:“找打吗?”
石霸天说着抱郭奕上了战马。
他本是辽人,对自己的故国之地,这一带甚是熟悉,打马七拐八绕,拐过又一片树林,忽然停下战马,纵身扑下。
郭奕这才发现,一棵大树下委顿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儿,似乎也被点了穴道。
那石霸天将小女孩儿弄上马背,解开郭奕的两个穴道,让其抱紧女孩儿,免得女孩儿颠簸坠马。
石霸天似乎并不急于逃走,上马只是缓步而行,待到出了树林,路上竟不见一个金兵哨卡。
那小女孩儿悠悠醒来,哽哽叽叽小声哭泣。
郭奕止不住安慰,忽然生起气来,骂道:“你真是个恶贼,这么小的孩子你都不放过,你掠来她何用?”骂完才始觉不妥,这孩子必定是舅舅们的至亲,不然也不会被劫掠而来。
石霸天不怒反笑:“谢谢你俩,把我带到阿骨打的行营,不然我还找不到他呢。幽州城破,我大辽几尽灭国,我焉能让他好过。”
郭奕心下后悔自己如此大意。这人既然敢独自行刺大金皇帝,自是武功殊非泛泛,自己当时应该喊叫才是,可如今悔之已经晚矣。
只听石霸天又道:“你想当英雄,我就成全你。好事做到底,听说你是阿骨打的外孙,那就陪我过了北古口再说吧。”
这时那小女孩儿似乎身体疼痛,竟然嘤嘤哭个没完。
郭奕只得一个劲儿地安慰。“你哪里不舒服,哥哥给你揉揉。”
小女孩在身上**,郭奕便在其身上揉来揉去。
小女孩儿终于咯咯笑起来。
身后的石霸天只故作不见。
那女孩儿甚是机灵,不谙世事。一路无话不谈,言谈举止显然是大富大贵人家的女儿。
郭奕知道自己所料不错,自己的危险一时竟也忘了,只顾去照顾女孩儿,筹思脱身之计。
三人在马上一路西行,午时也只是在马上嚼些干粮。那女孩儿如何经受得住,石霸天只是不理。
郭奕只得自己受些苦楚,努力将沉睡的女孩儿抱在怀里。
三人不能住店,晚间便只能露宿荒郊。北地虽然春暖花开,可是晚间还是比较寒冷。郭奕顾及女孩儿安慰,逃走反而越加渺茫起来。
石霸天看在眼里,更加有恃无恐,每晚只顾自己呼呼大睡。
这日夜里,郭奕终于鼓起勇气,背了小女孩儿偷偷溜走。
怕石霸天醒来追赶,只得反其道而行之,并不原路回返,而是一路向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