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宗干叹气道:“宗翰说是太祖定下的规矩,国库资财,特别是军事物资,未经君臣计议不可挪作它用。他一口一个太祖、先皇,压得咱们的皇上喘不过气来。”
宗望接道:“太不像话了!那,大哥后来是怎样调停此事的呢?”
“还能怎样!皇上知情达理,昨天同意向粘罕认错。我今天上午去了粘罕那里,当然得让咱们的皇上有台阶下了,就撒谎说:‘修建皇城也是太祖的遗训。’粘罕知道太宗皇上的态度,也就不再加以追责了。”
兀术余怒未消。“岂有此理,竟要皇上向他认错。那按以前的规矩,皇上岂不是要受罚。”
“那是自然,好在我好意相劝,算是大事化小,小事轻罚了。现在双方应该都没有什么事了。”
“那大哥因何还愁眉不展呢?”宗望又问。
“还不是因为你这次出兵。我叮嘱五叔,让你多带些兵马,可还是只带了三千。”
宗望笑道:“哥哥不必为我担忧,一千对两万,二弟照样把契丹狗贼打得大败亏输。”
宗干神情依旧。“以后不可以这样托大了。粘罕如此跋扈嚣张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手握重兵。咱们五叔现在就是个摆设。我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三弟宗辅和兀术资历尚浅,如今我大金前线兵马已有十万之众。你才带多少兵马?”
兀术道:“我上个月倒是仔细统计过,我三兄弟加在一起,也不过一万两千人马。”
“哥哥忧心的事就是这个,明天你们赶紧回去,借助这次的军功,新近收编的辽汉兵马都不能放手,可以多找些借口,就说降将大都愿意归附在你的帐下。二弟,你不是有菩萨太子的称号么,我已经帮你到处宣扬了出去。粘罕的霸道残忍都可以作为说辞。就是你统领不了的,一时也要调拨在五皇叔的掌控之下,将来再由我提及主张,调发给你才好运作。”
宗望点头称是。“其实这个我也想到了,辽国降将刘彦宗和我甚是交好,此后没什么战事了,确实得为这事上心些。”
宗干又道:“我看汉人的理念也好,与辽人你都要争取,要让所有辽汉的降将都知道你的秉性好,至于后勤补给这一块,我已经一力主张,让三弟接管,牢牢抓在手里,不得罪那个粘罕,可也不能任其肆意妄为。”
“一切都听大哥的。”兀术一向是以大哥马首是瞻。他此时才是个千夫长,对宗干的话向来唯命是从。
宗干又鼓励道:“一切都有大哥在后方主政,你们尽管放开手脚去做就是。”
宗望和兀术连连点头。
之后,兄弟三人又说了些抓到天祚帝的一些收获,不久宗望二人便起身离座出门去了。
听到这些军政要务上的勾心斗角,郭奕不禁暗暗心想:“二舅舅说是寻找我,其实也是因为出战,为了争功打仗,夺取兵权的主动。战事结束,回程顺路到处收编兵马,借此打探一下我的下落而已,不可能是特意寻找我。至于自己父亲的大仇,更不能指望他们了。打从自己随师父托云北来,至如今没有一个人提及帮自己报仇之事。”
郭奕不免叹息,可又想:“男子汉大丈夫,自己的仇怎可假手于人。”
郭奕对军事政治不感丝毫兴趣,心中暗自打定主意。‘如今自己功夫已有小成,过几日便返回中原去,找寻爷爷才是正经。’
想着为父母报仇的日子就在不远,心下略慰,渐渐沉沉睡去。
次日午后,和素赫梨交谈时,素赫梨无意间竟也叹气道:“太祖在世时,和你二舅舅说过,南朝不同于大辽,咱大金不可以南向攻伐宋朝,要几个儿子一定要谨记。”
听到此言,郭奕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仇自己报的心态,是以南归的心情更加迫切。
在都城会宁府呆了几日,几个舅舅的府上都走了一遭。师父托云不在都城,只得暂时作罢。
金国会宁府远不及宋朝一般的都市繁华,更别提什么人情世故了。就奴隶制一项,就让郭奕特别的反感,简直无法忍受。在他幼小的心目中,北地实在与中原腹地的风土人情有着天壤之别。
这日,宗望提了一些好吃的给郭奕,声言自己要回到部队中去了。
郭奕假意说,愿意同往。自己如果和几个舅舅言明回返中原之意,肯定会被阻止,不如借故顺路南行,到军营小住,到时再寻脱身之计。那时候面对的只有二舅舅一个人,应该怎么都好骗过了。
宗望听到郭奕愿意到军营中去,几日前又见他武功卓著,自是甚为高兴。
宗望乐呵呵说道:“舅舅十三岁时就在军营之中打拼,正如你这般大。我正打算回到军营后举行个比武大会,推举有能力的汉人和辽人担任谋克及猛安长。到时你也可以去争取个少年百夫长当当。舅舅看好你呦。”
郭义只得陪笑道:“外甥进军营先适应适应再说。”
当日午饭之后,郭奕拜别宗干与素赫梨,随同宗望一起南返金军大营。
不几日,到了金军驻地,宗望异常忙碌起来,到处收编队伍,几近无暇顾及到郭奕。
郭奕求之不得,看看十月将尽,天气渐寒,再有百日就是父母的忌日了,于是打点行囊,写了封书信给宗望。言说回去寻爷爷,给父母上坟磕头以尽孝道,再寻机报仇之事。
想到以后关山路远,很难再见,郭奕不禁湿了眼眶。在他而言,实在认为几个舅舅已是至亲之人,又个个对他关爱有加,可自己父母之仇不能不报,只得舍弃舒适之地南归了。
他虽无文采,却也洋洋洒洒,付诸笔端,竟有千言,且言情并茂,直把自己都感动得哭了。
最后拿了些平时补给他的银两,骑了马悄悄上路。
他年纪尚小,又兼情重,每逢离别亲人这个关口,不免伤怀,最初上路,又感伤了一日,可一想到报仇之事,立时心潮澎湃,收了泪水,自此义无反顾了。
行了一个多月,这日刚过了浚州黄河大桥,不想迎面遇到大批人马,足有上万之众,浩浩****好不威风,以至于路人无路可走,纷纷避让到田间里去了。
郭奕也不例外,将马牵到一处高坡上,等待大队人马过去。
这队人马正是京师的禁军,由宦官梁方平带队,准备北去抗击金兵的。其实已经在出京的路上走了七天,一百多里的路程,竟然走了七天。如此虎狼之师,竟然活脱脱被拖成了绵羊的队伍,领头的还是只被阉割了的绵羊。
郭奕进退不得,只得坐在坡上看着这队人马缓慢行进。
待到宋军先锋上了黄河大桥,刚过了一半,忽然桥北远远见有尘土飞扬,很快,一队骑兵出现在视野里。两军瞬间在桥北短兵相接,乱战在一处。
刚过桥的宋军阵势大乱,局面转眼间便到了失控的地步。
郭奕不明状况,起身伸手眺望,竟看起了热闹。
他不知道的是,他前脚刚刚离开金军大营,金朝便正式下诏,两路大军南下伐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