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道月禅师与寺外弟子讲了一堂佛法,之后便即转回金山寺。郭士安与郭奕、赵敏皆步行陪护在侧。
到了军营驻扎地,道月禅师便道:“这是我给皇上请的大夫,圣上龙体欠安,故我出寺辛苦了一遭。”
值事官报了上去,不大工夫,令至放行,一行四人穿过军营进到寺门。
道月禅师一直带四人来到赵佶(徽宗)下榻的僧房。
太监朱志文听说道月禅师讲道归来,特意为圣上请来了大夫不胜欣喜,忙将四人请到房中。
郭奕最后进门,但见房中只有赵佶一人,正在书写字画,笔墨未干,看起来并非有疾的样子。
赵佶抬头对道月禅师道:“禅师怎么看出来我心有郁结的?”
道月禅师道:“皇上为国事操劳,生些小病也是难免。今日我请了大夫来。今日一过,圣上的郁结之症就可以解了。”
“哦,这么神奇,我倒要见识见识。”赵佶说着将自己写的《临江仙》一词扯到一旁,伸出手示意郭士安给他把脉。
郭士安单腿跪地,为赵佶把脉。眼睛却望着那首词。
过水穿山前去也,吟诗约句千余,淮波寒重雨疏疏。烟笼滩上鹭,人买就传船鱼。
古寺幽房权且住,夜深宿在僧居,梦魂惊起转嗟吁。愁牵心上虑,和泪写回书。
郭士安缩回手刚要说话,太监朱志文进门道:“圣上,蔡确有要事求见。”
“让他进来。”
郭士安赶紧把脸扭向一侧。
蔡确跨步进门,道:“圣上,刚刚接到京城的来报,金兵已经退了。是二月初二龙抬头这一天退的。”
“那我的病应该不治而愈了。禅师啊!你真是了不得。”
“原本您也没有什么病。”
蔡确又道:“来人是聂昌,他要亲自来见您,说新皇有话要对您说。”
郭士安知道这个聂昌,曾是太子赵桓的老师,自认为有经邦济世之才,但在徽宗时期,没有被重用。赵桓甫登大位,立刻提拔了这位老师成了开封府的府尹。
宋朝诸多宰相都担任过这一职务,因此开封府府尹素有‘储相’之称。如今派聂昌来镇江,必有重大事由。
郭士安不知道的是,因在汴京守护军政事务中,聂昌与李钢屡屡发生争执,皇上出于对自己老师的保护,便让他换岗,担任了户部尚书一职。
蔡确转身欲要出门,又拿眼扫了郭士安一下,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便退了出去。
郭士安心中忐忑,起身道:“圣上是心病,如今汴京危机已解,皇上的心疾自然不日自愈。现今既有要务,草民等告退。”
赵佶挥了一下手道:“说的也是,退下罢。”
郭士安和道月等人退出僧房。
那聂昌急匆匆进门。
郭士安向院中张望,未见蔡确带人堵在门口,心里稍安。
片刻,就有旨意传出,要童贯和蔡攸前来听旨。
聂昌跟随徽宗步出僧房。徽宗似乎很不愉快,不看众人一眼,与太监出门径自挪步到江边的一处暖阁方向去了。
那聂昌站在门口,一等童贯和蔡攸来到,便开始高声念诵圣旨。
原来几位奸臣在原先放归原籍的处置下,再遭贬斥,蔡京被贬瞻洲,蔡攸被贬雷州,蔡确被贬梧州,童贯贬于南雄州。
童贯一听立时痛哭流涕,转身就要去找道君皇帝(赵佶),却被聂昌带来的护卫迎头给推了回来。
聂昌宣读的圣旨,台阶下的几百胜捷军将士也都听到了,却都暗自低头,没有一个为童贯和蔡攸出头。
原来徽宗逃到淮河时,童贯的胜捷军也恰好追到,于是架了浮桥送徽宗过河。一些士兵在桥头跪拜祈求,叫他不要过河,他们想回去保卫京师。
一心逃难执意过河的童贯竟然下令,将阻拦的士兵砍杀,造成了几十人的伤亡。
至此一路行来,旧怨未消又添新恨,加之童贯和蔡攸两人仰仗圣恩,怙权自用,并不因大敌当前就稍加收敛,故胜捷军的军心甚是不稳。
如此军民之心向背,哪有一个再肯为他童贯出头。
童贯冲突不出,伏地大哭。
那聂昌也看出胜捷军的眉目,心中自是暗暗高兴。小声叫身边的人去打探,很快便听到了回报。“先皇已到了江边暖阁之中了。”
聂昌一听,立刻下令,带来的一百护卫齐刷刷亮出兵器,将童贯和蔡攸二人绑了。随即掏出钦宗的密诏,宣读几人的罪状。
皆因大金提出的议和条款里的第八条中,要求斩杀蔡京、童贯、蔡攸、梁师成、赵良嗣和朱勔六贼,以惩罚其阴奉阳违,背叛两国誓书之元凶,在这八条议和条款之中,这一条反而最得人心,不杀不难以平民愤。
聂昌读罢圣旨,立刻有人持了毒酒上前,那蔡攸倒是还算冷静。“佛门清修之地岂可沾污,你们带我出门寻个僻静地方。”
胜捷军的士兵,加上在场的官员,没有一个人敢上前与蔡攸和童贯搭话。
聂昌高叫一声,“准了。”
话音一落,立刻押了二人出了院子。
众人全都跟着涌出来。
说是冷静,童贯二人已经心如槁木,腿脚发软,不能行走,被人硬拖着才到了江边。
一时唯听春虫唧唧,江水滔滔,似叹人生无常。
蔡攸没在犹豫,含泪吞下毒酒,很快抽搐而死。
可轮到童贯,却出了变故。
见蔡攸死状恐怖,童贯立刻挣扎叫骂,连呼:“圣皇救命!圣皇救我!”喊叫间,竟把近身的一碗毒酒弄得满袍都是。
聂昌大怒,“给我打!”
两个护卫上前不由分说,劈头盖脸打将上去。
“往死里打!”聂昌用手点指。
两护卫再不手软,开始专往人体要害处发力。
站在郭士安旁边的郭奕不忍直视,咬牙忍痛,不免一脸哀戚。
想当年谷口一战,李嫣和曹豹坠谷,姚鹏险些丧命,其实都是因为保护这个童贯而起。皆因他是接收燕云十六州的朝廷要员,如今却被杖杀而死,实在是让人唏嘘不已。
郭士安也知道孙儿的心事,拉住他的手,小声道:“此一时,彼一时,他童贯也是死有余辜。”
童贯被杖杀,最后轮到职位最低的蔡确。那蔡确跪在地上早已浑身抖个不停。
聂昌高声叫道。“这里姓蔡的,只有你不在饮鸩酒之列,贬梧州,即刻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