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兰英生性好强,素来不喜人家看自家笑话,丈夫病倒之后,她心里面就一直憋着一股子气。
此时此刻,兰英欣慰地望着两个儿子,显露出真心笑容,多年的艰辛付出终于获得回报,这样的日子才有个活头!
“你们两兄弟都很争气,很懂事!成绩也都非常的好,作为你们的母亲,我为你们感到骄傲和自豪!”
“而你们的父亲,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面对慈爱眼神,孙正非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故意不考好,母亲心里清楚得很!
转而李兰英的神情变得落寞无奈,几年下来,家底被病魔掏空不说,还整得负债累累,自己只是个家属工,有一天没一天地工作着,所挣收入实在难以维持家庭开支,她不得不召开家庭会议,共商大事。
“你们的妈妈没上过几年学,是个没得文化、没得主见的妇人家。”
“而你们都已经长大成人了,有些事情需要自己拿主意了。”
“组织上考虑到我们家庭的实际困难,破例为我家争取到一个顶职名额。”
“现如今的政策变了,从明年开始,所有职工子弟一律不能够顶职,这是最后一批。”
李兰英想要保留这个名额,待到小儿子高考之后再作打算,可惜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她又听说以后的大学生不再包分配,说不定一纸文凭还不如现成的工作稳当。
“妈,要不我去做生意挣大钱,哥哥复读一年,争取考到京城去上大学。”
李兰英一听到这话就来了火,怒叱道:“做生意做生意!生意是那么好做的吗?!”
“你不要以为这几年打的鬼主意我不知道!你没得选!要不给我好好读书,要不顶职!”
李兰英觉得这话威慑力不够,就补充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年龄大了,当妈的就不敢打你啦?我告诉你!就算你到了80岁,老娘照样收拾你!”
孙正非笑嘻嘻地说:“如果您让我去做生意,我保证每年上交1万元给您。”
“不行!十万百万都不行,我们家里要那么钱干嘛?还不如有个正经工作,人家还看得起一些。”
知子莫若母,兰英深知小儿子鬼得很,胆子又比天大,她担心这小子误入歧途,一发不可收拾。
“要不我去顶职,小非继续读高中,工作以后我可以参加自考,一样能够拿到大学文凭。”
“哥!你真不想复读了?”
“其实学校无所谓,大学里的老师不像高中老师,他们对学生管理得很松散。”
“就算上了再好的大学,自己不用功也是屁弹琴;读再差的学校,只要自觉自律,学的本事不见得比名校生差。”
耶!孙斌这番见地,使得母子二人眼睛一亮,连孙正非都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有水平,更不用说李兰英了!
当然,说归说,做归做。现如今的孙正非,可不会被这位颓废青年的表相所迷惑。
“妈!那就我去顶职,但是我有两个条件。”孙正非早知结果,因为在母亲眼里,生意人缺德。
他心里清楚,只要自己端正了心态,即便不重生,今后做任何行业都能够混得风生水起。
以前的自己真是犟得可爱!居然胆敢与上天作对,而且终生无悔,也许,这就是典型的楚人性格吧!
“什么条件?还有两个!”李兰英杏眼一瞪,故意板着个脸。
今天她的心情非常复杂,莫名沉重,却被小儿子的喜剧色彩冲淡不少,这小子像是变了个人似的,非常奇怪!
可喜的是变得阳光自信,敢于发出自己的声音,不再唯唯诺诺,不再是妈妈的应声虫。
小儿子非常顾家,没有一丁点自私,对家人没有一丁点儿心计,一看就透。
这分钟却不一样了,变得让人难以捉摸,这种转变也不错,她感觉小儿子真正长大了。
“您不要再到家属承包队上班了,太辛苦了!”
“您去找工会领导要份固定的轻松工作,就当锻炼身体,挣钱的事情交给我!”这几年来,母亲一直在透支生命支撑着家庭运转,孙正非想想都觉得心疼。
“你妈现在还没有到享福的时候哟!在承包队干活辛是辛苦,但是收入高,等你哥大学毕业再说吧。”
依照小儿子的性格,不会无的放矢。
李兰英心念一动,笑眯眯地说道:“就算你顶职,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在这段时间里,你们不要吃了?不要穿了?不要花钱了?”
果不其然!孙正非当即起身,只见他打开两屉柜抽屉,将手伸向一摞书籍的最底部,母子俩眼皮子微动,似乎都知道这小子在干嘛。
“哇噻!这么多呀!”当看到那厚厚一沓工农兵,李兰英惊呼着跳了起来。
她一把抢到手,之后又将抽屉翻了底朝天,可惜再也不见分毫,瞧着母亲那副失落的财迷模样,孙正非闷笑不已。
孙斌则望着弟弟发笑,这小子真是人小鬼大,居然连自己都被他骗过去了,看样子多少还有点存货。
“没有啦?”
“没有了!”
李兰英笑眯眯地细数着钞票,数了一遍又一遍,15张,150元,这可是个天文数字!
81年7月,因为医疗费用支出,孙家经济陷入极度拮据状态,小小年纪的孙正非被母亲辛劳付出所感动,毅然决定去偷单位上的废铜烂铁卖钱,以补贴家用。
当他第一次拿钱回家,孙斌大为震惊,俗话说:从小偷针,长大偷金。他告诫弟弟:一定不能做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
母亲下班到家,小儿子忐忑不安地上交2元,母亲问清楚情况之后,瞪了小儿一眼,叹了口气,没做声。
于是乎,每逢节假日,孙正非总会抽时间去整点钞票回来,这贼小子将所得分成三份:自己暗地里藏一份,与哥哥共同暗藏一份零花钱,一份上交母亲。
几年下来,所藏不薄。
原来的孙正非本打算辍学之后,利用这笔钱去做生意,可后来同样顺从母亲的心意参加工作。
现在的孙正非记不得这笔钱的去向,果断献出部分,以解家庭窘境,促进家人和谐。
“怎么都是10元的?怎么会是个整数?不会这么巧吧?你应该还私藏了一点吧?”
面对母亲一连串的猜疑,孙正非笑道:“没了!都上交给您了,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不会花钱,拿着也没用。”
“看样子这些钱你攒了不少年,是你准备用来做生意的吧?你打算做什么生意呢?”这一刻,李兰英不仅对小儿刮目相看,心里也满是好奇。
“您都让我顶职了,还谈这些做什么,要不您把钱还给我,让我挣大钱去!”孙正非把手一伸,笑道。
“你想得美!”李兰英下意识把钞票攫紧,很开心。
“妈!我们家最艰苦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您若是再像以前那般辛苦,划不来!”
“您想想!我们家的好日子在后头,您若是累坏了身子骨,以后怎么去好好享受我们对您的孝敬?”
父母亲身体好,就是对子女们最大的支持和帮助,李兰英对此深有体会,她一点就透,笑道:“好!等你参加工作,我就去找份轻松活。”
“妈!钱您都收下了,怎么能够说话不算话嘞?”
“我答应你了吗?没有吧!你不是还有一个条件吗?说吧!”
“那好!只要您答应我马上去找份轻松活,我保证以后的工资奖金一分不少的上交给您!”
“难道你还想留着不成?”
“我是说一分不少嘞!而且借单位上的债也由我来还,不用您掏一分钱,这下子您总该同意了吧!”
孙斌笑嘻嘻地看着这一幕,感到无比温馨,他没有去考虑弟弟到底怎么还债,仿佛弟弟天生就有这个本事,不值一想。
李兰英很享受儿子的这种关心与体贴,笑道:“哎呀!妈妈真没想到你有这么啰嗦!”
“好吧!等打完这一批藕煤,妈妈就换个轻松工作,以后,家庭经济就由你来挑大梁!”
“好嘞!那明天我和哥哥跟您一起去上班,帮您减轻点工作负担。”
“你不是傻了吧!去干嘛?好看啊!你们多做了事情,人家又不会多分一毛钱给我。”
“我们多做一点,您就少做一点呀!反正没几天功夫,您计较那么多干嘛!”
“那就你去,斌子不能去,他都是大学生了,怎么能够去做这种事情?会让人家笑话的!”
“哎哟!您真不会想问题,人家见到哥哥,只会羡慕嫉妒您养了个懂事的好儿子,有出息的好儿子!怎么会笑话呢?”
“妈!我跟弟弟各去一天的来,明天我去给您帮忙。”
得知限报之后,孙斌心里一直非常苦闷,但今天,他的苦闷气息居然渐消渐散。
他不待母亲答应,就对弟弟说:“小非,你参加工作之后,照样要认真学习,以后你可以参加自学考试,也可以通过成人高考去上函授大学,这些文凭单位上都承认,而且还能够报销学费。”
听到这么一说,李兰英精神大振,大声说道:“你看你哥哥想得多么周到!你一定要把哥哥的话牢牢记清楚,听到了没有!”
“听到啦!我保证拿到大学文凭,保证当官,保证做一个有出息的好儿子!”
“你给我认真一点!”
李兰英怎么也没有想到家庭会议会开成这个模样,她酝酿一下情绪,然后怀着愧疚的心情对大儿说:“斌子,这一次妈妈做错了,好心办了坏事,请你不要怪罪妈妈。”
“妈!我怎么会怪罪您呢?您千万别这样子想!”
“这次我报考的是黔省医科大学,专业选得非常好,黔省的天气冬暖夏凉,要比楚省好多了,等我毕业有了工作之后,就把您接过去一起住,包您满意!”
母亲连连说好!她心里清楚儿子不会怪罪自己,但是她也要有个态度呀!听儿子这么一说,心里面就好受多了。
“哥,你读完本科之后,就直接考研读博,你尽管考,考上哪里就在哪里买房买车,所有费用我全包了,包你满意!”
“好啦好啦!就这样了,我要洗澡去了。”家庭会议开得非常圆满,李兰英不想再听小儿子大话连篇。
“妈,我参加工作需要办理身份证,还要修改年龄吧?”
“是啊!怎么啦?”
“那您就请人家把我的年龄改成比哥哥大两岁,以后我好早点退休,早点陪您周游世界。”
这话一出,家人们都笑了!见母亲要走,孙正非急忙说:“妈!我还有一个条件嘞!”
“嘿嘿!你还有什么条件啊?!”
“请您以后不要总是拿别人家的孩子同我做比较,您那样子做,会让我人格分裂的!”
“您要多表扬表扬我的优点,这样子才能树立我的自信心!”
“不行!”李兰英一口否决,轻描淡写般说道:“你和别人不一样,你只要取得一点点成绩就会骄傲自满,你的尾巴就会翘到天上去!”
“你妈又没有神经病,你看我几时说过你哥哥?”
我哪有骄傲自满啊!偏心就偏心,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儿子郁闷地说道:“好吧好吧!以后我就是唐太宗李世民,您就是魏征,当我的一面镜子。”
孙斌不由“噗嗤”一笑,孙正非又叫住母亲。
“你又怎么啦!”
“当年张道长传授给父亲的养生气功,您练了没有?”
“练了呀!要不这几年,你妈的身子骨怎么会吃得消?”
转而孙正非笑眯眯地望着哥哥,他记得自父亲生病那一天开始,哥哥因为忙碌,就放弃了晨练。
“哎呀!斌子呀!你可要开始晨练了,身体好比什么都重要啊!”
“你看小非,这么多年来,他可是天天都在锻炼呀!”
“好嘞...”兄弟俩相视一笑。
“你没事了吧?我这一身都臭了,再不洗澡不行了。”
“没咯!您去洗吧!”
孙斌收拾干净之后,出门去会同学,孙正非跟随他到楼下,说9点钟在马头岭夜宵摊见面,有事情要谈。
「有了甜的感觉,苦味就产生了。不妨把时光之线看得长远一些,回过头来看,或许,甜也是乐,苦也是乐。既然这样,何不苦中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