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一本正经扯蛋（上）
建设西江电站主要由两大部分人员成建制组成，一部分来自楚西枫滩水电站的建设者，比如孙家所在的第一工程处，枫滩处于楚西深山之中，距离县镇极远，这样的氛围使得单位子弟纯朴土气，思想较保守。
一部分来源于黔北白江水电站，比如驻扎在马头岭的第四工程处，白江距黔省第二大城市义市较近，使得建设者沾染不少大城市的时尚洋气，思想较新潮。
马头岭坐落着几十栋栉次鳞比的高楼大厦，当然，最高不过五层楼，家属院外马路两旁自然形成夜市，经营着卤味、唆螺、盘龙鳝等黔北特色餐饮。
孙正非端坐在夜宵摊子上，望着院大门，想着心事。
今天所发生的事情非常不科学，而科学尽头是神秘莫测的玄学，他担心自己处于另类的“回光返照”之中，说不定一觉不醒，魂飞魄散。
无论怎样，改变哥哥的思想宜早不宜迟。
“小非。”近在咫尺的孙斌轻叫了一声发呆的弟弟。
“哥！你来了！坐。”孙正非精神一振，叫道：“老板！上菜。”
孙斌愣了一下，没做声，径直坐了下来。
“你是喝白酒？还是啤酒？”
孙斌又愣一下，说道：“白的吧。”转而他觉得不对劲，就说：“你还小，不能喝酒，以后也不要喝，父亲之所以害病，就是因为喝酒引起的！”
你也知道啊！孙正非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问道：“要买包烟吗？”
“呃...来一包吧。”苦闷与烟酒相伴，似成标配，孙斌稍作犹豫，答应了，转而他怒视着弟弟，喝问：“你学会抽烟了！？”
“没有。”孙正非淡淡回答，起身上小卖部买来一包3元软沙。
一盘卤牛肉，一盘卤口条，一碟花生米很快上桌。
“你还想吃点什么吗？”
“那就再来个唆螺吧。”
“再加个唆螺，来瓶红星。”孙正非撕开烟包装，发给老板一支，顺便把他的打火机借用。
自己能抽，弟弟又为什么不能抽？孙斌不好开口阻止，见他自顾自点燃一支，动作熟练，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以前真没抽过？”
“你觉得我会舍得花这个钱吗？”
面对反问，孙斌哑口无言，孙正非一把拧开瓶盖，将两个三两玻璃杯倒满酒。
弟弟的体质非常棒，苦闷的孙斌也想他陪自己喝点，便没有出言阻止，只是奉劝弟弟以后别喝，或者尽量少喝，没想到孙正非板着个脸，鸟都不鸟他！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事！只是想随便聊聊，等你上大学之后，我俩兄弟天各一方，相聚的日子会少之又少，我有点舍不得你！”
孙斌呵呵笑道：“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四方。你小子哪来那么多儿女情长！”
孙正非虎目一瞪，没好气地说道：“我就喜欢儿女情长！怎么？你还不高兴啊！”
“好好好！喝酒喝酒！”
两兄弟一碰杯，孙斌喝了一大口，却见弟弟一口干，急怒道：“你喝那么**嘛！”
孙正非笑道：“原来酒这么好喝，难怪父亲总是戒不掉这杯中之物。”
“你快吃点菜，压压酒劲。”
“没事！这酒就跟饮料似的，我怀疑我喝个三瓶都没关系，要不我们喝了这瓶，再来一瓶？”孙正非笑道，夹起两块肉大快朵颐。
“我给你一巴掌！”孙斌没好气地瞪了弟弟一眼，也动起了筷子。
“哥，你还记得我出生时的情况吧？”
“记得呀！怎么啦？你不是问过我们很多遍了吗！”
“自从父亲生病之后，我就再也没有问过了，以前问的时候我还小，现在都记不清楚了，你再跟我说说。”
......
72年4月5日，农历2月22，楚省中部，龙城县龙潭乡龙潭村。
倒春寒来袭，入夜，气温骤降，冷得让人直打哆嗦，村头三合院，堂屋里，孙家有余炭，便烧火取暖。
算算日子，新生命会在这几天呱呱落地，家人们正绞尽脑汁为娃儿起名，血浓于水，谁都希望将自己的美好意愿赋予血脉。
大肚子李兰英安逸地靠在躺椅上，孙斌坐着个四脚小板凳，紧挨着扶手，蜷缩的小土狗“黑虎”突然立直身子，竖起两耳朝着门口“呜呜”低吟，孙斌当即叫道：“外面有人！”
见狗子呜呜个不停，孙林芝拿着电筒打开门，那黑虎乘机溜了出去，朝着晒谷坪汪汪直叫。
打开电筒一照，一位装束怪异的瘦老头卧倒在雨里，油伞翻了个底朝天，后来孙斌才知道，那人是个道士，得了重度感冒，高烧到了41度。
就在那天深夜，李兰英的肚子疼了起来，可任凭母亲怎样使劲，孙正非就是赖着不肯出去！
折腾到4月8日凌晨，孙家灯火依旧通明，李兰英已是精疲力尽，她闭目养神，咬着牙承受着痛苦，积蓄着力量。
好事情糟糕到这等地步，得怪婆媳二人，孙林芝本打算送妻子上县城医院待产，可两人都说他钱多得没地方花了！
晒谷坪里的手扶拖拉机早就准备就绪，孙林芝愁眉紧锁，在产房外来回踱步，亲朋好友早就没了添丁的高兴劲，暗暗替他着急。
人命关天！不能再犹豫了！
孙林芝决定立即送妻子至龙城医院急救，这时，堂屋门无风自开，老道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相赠，内装黑不溜秋蜜丸一颗，药香扑鼻，给人不凡之感。
关心则乱，林芝不敢自作主张，赶紧敲开产房门找母亲商量。
难道人家还会害你不成！母亲瞪了一眼没得出息的儿子，一把夺过瓷瓶，赶紧用手把蜜丸掰成小块，辅以温水喂儿媳服下。
奇了巧了，神了！不出五分钟，产房里传出精神抖擞的大骂声。
“孙林芝！你就是个王八蛋！”
“孙林芝！你这个大臭东瓜，你们俩父子都想害死我呀！”
“没门！”
孙斌讲得绘声绘色，孙正非却尴尬不已，若不是道士出手相助，说不定自己真把母亲给害死了，不知那神奇蜜丸有些啥子功效，如果能够量产就好了。
“你给老娘出来！！！”李兰英大喝一声，她紧咬牙关，一鼓作气。
“出来啦...出来啦！”接生婆一声喜喝，一把拽出麻大烦，新生儿“哇哇”叫唤两声，便生出一副我行我素的模样。
当喜笑颜开的孙奶奶抱着宝贝孙子出来，大伙围着老人家到亮敞地方，好瞧个究竟。
“呃...怎么像只冬毛老鼠，皱巴巴的。”孙林芝挠了挠后脑勺，一脸嫌弃，顿时收获母亲大人一记白眼。
“以我看更像只红皮猴子，孙猴子！”赤脚医生哈哈大笑。
“干脆就给他起名叫做孙悟空，孙猴子！”
“哎呀喂！这一忙呼，把这件大事给撂下了，快快快！请大家伙帮忙想想，给我的宝贝小孙子起个好名字。”
“孙得胜！”
“孙美侯。”
“孙侯智，侯王的侯，智慧的智！”
孙奶奶见老道在人群外捋须微笑，福至心灵，笑道：“张道长，我这小孙子与您投缘，您是位得道高人，不如请您赐个名吧，也好让我孙儿沾沾道家的福气！”
道长瘦骨清健，仙风道骨，一副脱尘风范，刚才又赠送神奇丸子救了母子两命，于是乎，亲朋好友收起嘻哈之色，纷纷请高人赐名，就连孙斌都眼巴巴地望着救命大恩人。
于是，老道长上前打量孙正非，小娃娃居然朝着他展现人世间第一笑，惹得大家伙连连称奇，啧啧不已。
那老道却慌忙挪开目光，走到一边，捋着长胡须，自顾自沉思起来，这一下子，屋子里的气氛变得凝重，孙斌也跟着紧张起来。
说到这里，他有点口干舌燥，就与弟弟碰了个杯，喝了口酒，吃了点菜。
“那个老道长想了很久之后，说了声‘福生无量天尊’，又说了几句非常难懂的话，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也记不清楚了。”
“夫唯明星光，照曜晦暗，生人之涂，灭己之私。”
“耶！你是怎么知道的？”孙斌大为惊奇。
“你记得吗？我们床铺底下有本易经，这段话出自易经，意思是说只有启明星的光辉能够照亮黯淡的世界，代表尊贵。”
废品店里的废旧书籍成山，同老板熟络之后，孙正非每卖一次废铁，就厚着脸皮向老板讨要一本旧书，日积月累下来，床底都快被塞满了。
因为出生遇道士的缘故，他对道学产生兴趣，其中不乏易经八卦、命相风水学等乱七八糟的书籍。
“哦...那我得好好看看才行！”
“别看！那玩意一般人最好别看，若是入了迷，会变得神神癫癫。”
“那你能看！我就不能看？”
“我是一般人吗！”孙正非没好气地瞪了哥哥一眼。
“那我是一般人吗！”
哥哥回敬弟弟一眼，大眼瞪小眼，整得两人都忍不住“噗嗤”一笑。
“你继续说呀！”
“你不是故意在耍我吧？你都记得还问我。”
“我真不记得了，你说说吧！”
“然后道长说今天启明星格外耀眼，是吉兆！”
“又说这世间之是非对错，孰能言清？是即正，就斗胆为你这个麒麟子起名叫做孙正非。”
“后来呢？”
“后来道长送给你一本〈道德真经〉作为出生礼物，又传授父亲一套道家吐纳功法，说若是长期坚持修炼，会令人耳目聪明，百病难侵。”
“道长还说小孩子若是六岁左右开始修炼，效果最佳，而你！3岁就跟着我瞎练。没啦！”
孙斌把什么都说得清清楚楚，唯独漏掉自己最想要他亲口说出的一段话，孙正非真是急死了，便装着糊涂问道：“好像道长还跟父亲说了点什么吧？”
“说了！道长说酒这东西，小酌怡情，大饮伤身，劝父亲以后要少喝一点，切莫一口干！”
孙斌没好气地白了弟弟一眼，说道：“反正你和父亲都不听劝，说了还不等于白说！”
“哎呀！难道这是真的！”
突然，孙正非惊慌得叫了起来，吓了孙斌一跳，连忙问怎么了？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非常非常奇怪的恶梦！”
「人之所以为人,只因情感丰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