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飘满了茶香，比往日更浓郁一些。
杜丰稔前后的巨大反差，拉足了我们的期待感。
“其实，煤雕手艺的传承，是一段畸形的发展史。”
我们三人坐成一排，认真聆听着。
雕刻的工具和手法，一共就那么几种。但是，那些技艺精湛的前辈，为了独树一帜，刻苦钻研其中的某一种，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而这种显赫的成就，有了传承的可能。煤雕也分成了几大派系，都以姓氏区分。那些前辈的声名，得以在后世传承下去。
后辈们，根据先辈教导，世代传承，从没有人产生过疑问。
林子明，一个天生反骨的继承者，产生了巨大的困惑。
为了打破这样的格局，他广泛涉猎各家所长，并希望创造出一件震惊整个行业的完美作品。
雕刻的对象，有很多，但是人体骨骼雕塑，是最容易吸引眼球的。
这个领域，人们无法找到足够的素材，所以大部分人选择了另寻他路。
而林子明，把这当作了，他计划的第一步。
可是，这样的计划，触碰到了很多人的利益。
他在行业之中，被推到了边缘地带。
那些跟随林子明的人，不得不选择了退出。
周旭，也就是周明，是唯一一个，能和林子明一样倔强到底的人。
他将旭改为明，完全是出于对林子明的崇敬。
周明拜入杜丰稔门下，是在林子明去世之后。
这些年，杜丰稔慢慢明白了周明所思所想，可对人骨骨骼雕塑的看法，从来没变过。
杜丰稔知道，文化的革新，是一个人，与一群人的抗争。而这种愚蠢的行为，除了给自己带来麻烦，几乎没有成功的可能。
他想通过自己鲜明的立场，让周明放弃那个荒唐的计划。
可是，结局已经说明，他做的一切并没有奏效。
我率先发问，“杜老先生，您和林子明，认识吗？”
“认识！那个时候，我们经常在一起切磋，我还教了他不少东西呢！如果不认识，我为何会了解这么多呢？”
“那么，林子明当年的死，是不是另有隐情？”
许念看着方小茹，自然而然提出了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应该由你们来回答！”
杜丰稔饮着茶水，这个时候，确实应该暖暖身子。
方小茹一句话也没说，我猜想，她是第一次听说这些事情。
如果不是周明的死，杜丰稔是绝不会说出这些的。
按照杜丰稔的说法，周明最后的作品，已经接近完美。这样的作品，足以震撼世人，但还不可能打破现有的格局。
那么，K公司的事情呢？
“杜老先生，上次我们带来的煤雕，有没有可能也是周明的作品？”
我的提问，像是对死者的亵渎。
杜丰稔没有生气，让毛吉再去备些热茶。等毛吉走了，他才平静说着，“不可能，据我所知，周明没有这样的作品。”
我仔细体会对方的话，周明有这样的手艺，却没这样的作品。但是，周明的所有作品，杜丰稔又怎么能全知道呢？
“您知道周明的作品，都存放在哪吗？好像并不在家里。”
杜丰稔给了许念一个地址，距离周明家并不远，“周明，和林子明一样执拗。可是，他绝不会拿别人的命，来完成自己的事业。这一点，我很肯定。”
对方说得豪情万丈，但是对于证据为先的许念来说，语言是苍白无力的。
方小茹紧紧攥着拳头，愤怒道，“那也不能用自己的命吧？这样死去，有什么价值？”
杜丰稔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我知道方小茹想表达什么，这个问题，她肯定更想问问林子明。但是，就算问上再多次，答案都一样。
对于他们来说，价值和生死无关。
无论如何，这件事情之后，我们必须对当年的案件再次回顾。
许念还问了些问题，我陪着方小茹，来到院子里。
房间里的空气太稀薄，还是外边的世界，包容性更强。
我在想，周明，是想让自己的作品产生轰动。
可是仅仅被警察找到，能达到这样的效果吗？
而且，在我不经意的搬运中，作品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模样。
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谢凡，如果是你，你会选择死亡吗？”
“小茹，我无法感同身受。但是，每个人面对这样的选择，都很难。我是很佩服这种人的！”
我记得陆璐的资料，导致林子明死亡的，是一起交通事故。
可是，不论是方小茹，还是杜丰稔，似乎都认定这也是一种赴死的行为。
难道，事情的真相，被掩埋了这么多年？
方小茹曾说，那些资料，并不真实。
可是，真实的资料，我也没见过。
现在看来，周明的线索，算是断了。
他完成这样的作品，在这样的时间死亡，让我不得不怀疑两个事件之间的关联。
可是，杜丰稔为什么要全力为周明开脱呢？
周明，为了扩大影响，完全有可能多案并进。
最后的姿势，周明是想表达什么呢？
“谢凡，你说周明雕刻的时候，是参照自己的CT片？”
“对啊，我在桌边的资料里，找到了许多。”
“可是，看着CT片，真的能雕刻得如此逼真吗？”
方小茹在那比画着，这个问题确实值得思考。
要把二维的图片，变成三维的实物，这不仅需要眼力，更需要强大的脑子。
而且，像雕刻这样的细致活，不比对实物，肯定更难。
那么，周明是如何完成的呢？
如果作品和CT片没关系，为什么会放在桌子上呢？
“二位，进屋再喝点茶吧！”
毛吉端着热茶，看到我和方小茹，热情招呼。
杜丰稔的态度转变，可以自圆其说。毛吉的态度转变，怎么理解？
似乎也可以解释得通，我微笑示意，“我们已经喝好了，你先去伺候老先生！”
一阵冷风吹过，我和方小茹不由得靠近了一些。
周明，肯定也希望在这样的寒冬，有一个温暖的归处。
可是，总有什么，比寒冷更难熬，比死亡更恐惧。
许念推开房门，“走吧！咱们去周明的库房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