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想起来，和我谈了？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说好了！”
杜丰稔坐在我的对面，状态比我还要轻松。
说实话，面对这个人，我总有些看不透的感觉。
他像一本万年历，像一本传记，给我们提供了很多信息。
原本，我和许念只是想请教一二，后来才把他卷了进来。
他对人体骨骼煤雕，前后有着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
他的态度转变，最直接的节点，是周明最后的作品。
“杜老先生，我还有一些疑问，想再请教请教。周明的作品，用的是哪一种手法？”
“因为这段时间，周明一直跟着我，自然是杜氏的痕迹多了些。但是其他各家所长，也有体现。”
“那么关于林子明对雕刻手法的理解，你有什么看法吗？”
“杜氏传承多年，虽然日日不倦，但也未能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这种东西，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没有谁对谁错。我只想把我的手艺，传承下去，这样才对得起前辈们。”
虽然杜丰稔曾为周明说了很多好话，但我还是觉得他是一个固执的手艺传承者。
他在描述与林子明的关系时，说两人时常切磋。而且，林子明的事情，他要比那些门徒们清楚得多。
由此来推断，两个人的关系，要比寻常人要好得多。
那么，方晴的推断里，那个林子明不相信会谋害自己的人，会不会是杜丰稔呢？
“你觉得，林子明和您比，谁更厉害？”
“要是单说杜氏的手法，自然是我要胜过一些。”
“您是说当时，还是现在？”
“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不如他？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会说话？”
“老先生，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随便问问。”
“就算他当时厉害一些，但也比不过我这些年的磨练。他是天资不错，但可惜，太短命了。”
嫉妒才华？这是动机吗？
我摸着手串，想再等等，找一个合适的入梦时机。
“林子明事发的那天，您知道，他要去干什么吗？”
“知道，参加全国的作品交流，这事很多人都知道吧？”
“您参加了吗？”
“当然参加了！我们一起接受了邀请。”
由此可见，杜丰稔是知道林子明行踪的，他完全有可能做些什么。
“当时还有谁被邀请了？”
“人很多吧？毛新亮本来也要去的，好像是临时改变了行程。如果他也去的话，很可能跟林子明同行。”
杜丰稔的回答，非常流畅。
一个人，真的能把十几年的东西，记得一清二楚吗？
我感谢看着对方，露出和善的笑容，“这就符合了传言的推测，毛新亮设计了意外，自己独善其身。一切也说得通！”
“所以说，这种推测，很多人都深信不疑。我虽然是个外人，也觉得有些道理。”
“那你和毛新亮的关系怎么样？”
“在那件事之前，还不错。可是自从有了这种传言，我不便再与其过多接触了。”
按照周明的性格，如果他对师父推崇至极，是不会在毛新亮患病后，继续提供帮助的。
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周明已经排除了毛新亮的嫌疑。
周明，很可能是毛新亮落寞之后，关系最好的圈里人。
“您的手艺传承，谁最合适？之前，有没有想过？”
“当然是周明了！虽然他是个外姓人，但很有天分。如果他还活着，我觉得他是最合适的人！”
杜丰稔的选择，让我感到意外。
如果他真是凶手的话，为什么会选择周明呢？
也许是因为周明死了，选了也无关紧要？
或者，他想把周明的最后杰作，归于杜氏所有？
“老先生，最后再请教一个问题。咱们雕刻的残渣废料，一般都怎么处理？”
“没有固定的处理方式，一般就直接烧了。这些事情，我都是交给毛吉去做的。”
“谢谢，我问完了。”
我送杜丰稔离开，并告诉许念，我需要再去一趟技术科。
有一些信息，必须在周明的梦境里，得到印证。
天旋地转，我进入了梦境。
这一次的入梦时机，是毛新亮最后的嘱托。
虽然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但是入梦成功了。
毛新亮躺在**，窗户紧闭着，洒下金黄色的光芒。
周明就在床边，低着头，满脸焦虑，“亮哥，你别灰心，我马上就能拿到钱。到时候，咱们接着治！”
毛新亮咳嗽了几声，干瘪的面容，已经病了很久的样子。他微弱地睁着双眼，轻轻摇了摇头，“阿旭，别费功夫了，我也该去见师父师娘了。”
周明握着对方的手，不敢太用力，“你安心治病，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阿旭，你听我说，我的时间不多了。”毛新亮艰难呼吸着，眼看就要撑不下去了，“师父的死，一定和杜丰稔有关系。那天，我本要和师父一同去的。可是，师娘让我留下，说什么也不让我去。”
“亮哥，你慢点说。”周明拍了拍对方的胸膛，神色慌张。
“那天，本来应该死的是……我和师父。是我，是我害死了师娘。你要小心这个人，不要为我们报仇，好好活着。”
“你放心，我会查清楚一切的！”
“不要查了，死了这么多人，已经够了！不要让师父，在那边，也为你担心。”
“如果真的是他，我必要他血债血偿！”
“赵慧这个姑娘，我觉得不错，你千万不能辜负了她！”
周明的脸上，泪痕斑驳。
毛新亮气血难平，幽幽看着窗外，“他们都不相信我，只有你愿意相信。一个人，太难了，你一定要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画面凌乱，梦境结束。
我瘫软在地，回想着刚才的梦境。
一切就如我所想，抛开所有的迷雾，杜丰稔才是最有嫌疑的那个人。
可是，事情过了这么久，很多线索已经再无查证的可能。
周明，没有听大师兄的嘱托，一意孤行。
也正是他的坚持，才把谜团再一次放在众人的视野中。
很多事情，我们都曾想错了。
毛新亮，并不像谋划者。
在人生的最后时刻，他在想着什么？
那个时候的他，一定很孤独，一定恨透了不公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