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在大昭皇宫的头顶炸响，风雨在这座象征着大昭最高权利的皇城中横行无阻。
圣后说雨冲不破殿门，但风能吹动人心。
此言落入太监宫女的耳中比之春雷还要恐怖，他们纷纷跪下匍匐在地，身子随风颤抖。
无论是风还是雷，赵启都听的清晰，看得真切。
他起身向圣后娘娘认真行礼，墨黑的眸子古井无波，“狂风能吹动桌案，能吹飞瓷碗，大雨能挡在殿门外，但谁也不能保证，它会不会泛滥江河。”
袁太后面容惊诧，继而又摇头苦笑。
北方和东方两地的大雨，就是如今大昭最大的危难，她以此考量赵启，考量的不是胜负，是这场战争落幕卷起的风云，将会波及至大昭的何处，又该如何安定。
但她还是低估了赵启的自信程度，他没有直接作答，而是点名过于猛烈的雨水也会造成泛滥之势，他们不能忽略雨只顾忌到风。
赵启凝神说道：“母后，如今正是播种的季节，乐阳乃是北疆重镇，自明帝时就移民实边，在乐阳开辟了无数荒田，如今已是北疆的粮产大地。”
“不过依儿臣浅见，这场大战不止国内会遭到战争动员影响，导致北疆大地秋收锐减，甚至逆燕也会做此想，一旦他们发现此战无法取胜，定会设法破坏秧苗，甚至派遣军队踏毁良田，我们不可不防。”
赵启吐了口浊气，“春时作战，本就会影响到农时，无论是本朝还是逆燕，亦或者逆越，他们绝不会甘愿看到这样同等受损的局面，而双江郡的水田比之乐阳犹有甚之。”
双江郡是大昭东部大城，北边是襄江，南边是巴江，故名双江郡，其治下乌林是扼守此两江入口的重镇，这两江河水便汇入陵江。
数日前收到的军报，逆越水军已入陵江，想来如今已逼近了乌林，想来军报也不日将至。
“这就是皇儿所说的雨水猛烈，”袁太后落在腹部的双手微微捏紧。
朝中大臣已经商议过此事，大司农顾东明甚至谏言即刻从西元城调粮入京都，以防备秋时饥民涌入京师，而且乐阳城今年已是可预见的缺粮。
所以如今京都的存粮必定是要运至乐阳的，但运粮所耗费的人力物力都十分庞大。
故而，韦一行和柴端都否决了顾东明的提议，认为应该先行观察，否则容易徒耗民力，他们身居高位，所谋求的本就不是一分一毫，而是整个国家的安稳，否决掉也不足为奇。
毕竟谁也不能说自己未卜先知，如今京都的存粮是足够补全乐城的，若再从西元城调粮过来，耗损就会很大，若届时没有饥民岂不是白费功夫。
“是的母后，”
赵启道：“非但如此，逆越此次背弃盟约的背后必有蹊跷，昭燕越三国中，逆燕势大，弱者本当联合抵抗最强一方，记得当年韦相也是如此劝说越国两朝才得以盟约。”
“而今，最为弱小的越国竟联合逆燕西犯本朝，即便他们侥幸闯入本朝腹地，乃至得上苍垂帘，亡灭本朝，他们又如何抵挡强大的燕国？”
袁太后颔首点头，这个问题她也和三公九卿讨论过，但现在她想听皇帝的答案，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风声依旧在呼啸，宫女太监们紧张的心却得到了放松。
“儿臣在越国待了将近六年，亦有听闻一些人对越国吴帝的评价，这些人或是受越国朝堂而蒙难之人，或是亡命天涯之徒，不过来自这些人的评价中，”
赵启脸上不经意间闪过一抹笑意，“这些评价都有共通之处，言越帝好大喜功，乃德薄而位尊之人。”
当今越国皇帝四十有七，在位前期与民休养生息，鼓励生产，中期平定了国内闽夷之乱，向东还平治了肆掠已久的海寇，或许也是因为他早年的数次成功，自越国丞相费玄去世后，
他也越发的觉得自己功劳甚大，朝中劝谏他的官员大受其害，甚至有人传闻他强迫自己的嫂嫂发生关系，也就有了那句德薄而位尊的评语。
袁太后道：“不过是些细作奸人之言，皇儿不可轻信，越国之主或许德行有亏，但也是有才能之人，不可小视。”
“儿臣谨记，”
赵启应道：“只是儿臣想借此说明，越帝此举不过是他想进一步扩大自己的功劳，以完成自己可比肩昔日越国高祖的美梦，而他敢不顾朝臣做出进犯本朝这个危险的决定，”
“儿臣大胆猜测，应该是逆燕有变，或者越国朝堂策划了一场对越国内部具有重大打击的行动，唯有如此，越国占领了本朝领土后，才有把握守住刚占据的疆土。”
袁太后含笑凝望向他，没有赞叹，只是不轻不重的说道：“分析的也颇有几分道理，那么皇儿准备如何应对？”
“儿臣不知当初韦相和舅舅是如何对东线进行部署的，不过以韦相之才，断不会忽略武岭郡至霖江郡一线，”
说至此处，赵启脸上也带出了些许笑容，“儿臣以为现在能做的，不止是和越国议和，更应该刺探清楚越国朝廷高官乃至几大世家对此战的看法，”
“最好能大致判断出他们对燕国朝廷的大概行动，从而借此将消息透露给燕国朝廷，儿臣相信，那怕现在的燕国和越国商定好了战后的利益分配，”
赵启狡笑道：“越国也对燕国做足了这次攻打本朝的迷惑准备，但燕国朝廷也不可能半点不怀疑，我们只需要借助这份怀疑，就能离间燕国和越国的联合。”
昭国在越国的密探可要比燕国强大多了，要知道在此前几年，昭越是盟国，安插密探容易许多。
但对于燕国，越国自是处处防备，所以他们刺探消息自然比燕国容易。
袁太后神色凝重的点头，语气有几分激动，“继续说下去。”
赵启挑眉，“离间虽然已经无法制止这场战争，但或许能够提前结束这场战争，战后，儿臣以为对于粮食还是应该早作准备，虽不至于从西元调粮，但也应在京都周边聚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