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的口供是这样的,6月6日晚7点,做饭与丈夫吃饭。饭后,丈夫守灵,你去洗衣。
8点过后,你去楼下晾衣,途中遇到一位名叫瓦拉的大姐,你们一起晾衣上楼。
8点半,你与丈夫一起收拾,忙到10点多,洗脸、睡觉。
以上,就是你们当晚的所有时间线。”
话到此处,巴坤双眼蓦地一亮,他明白第一个破绽出在哪里了。
乌姮和皮亚功夫妇却并未反应过来,只是狐疑又警惕地看着林烬。
林烬在巴坤身后的一排泡沫箱前,来回踱着步:“皮亚功却称自己在当晚8点后,见过赛勇·肯甘卡。
那么,这里就有两种可能性。
一,你下楼晾衣的过程中,你丈夫并不像你所说的,一直在家里守灵。他偷偷去了趟408,见了赛勇一面。
二,赛勇的妻子、儿子、女儿给了假口供,赛勇在晚饭后曾经离开家,来317与皮亚功见了一面。
你们自己认为,是第一种可能性还是第二种?”
乌姮和皮亚功夫妇下意识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不知该如何作答。
“如果是第二种可能性,那么请问,赛勇的三位至亲,为什么要在赛勇晚饭后曾经出过门这件事情上撒谎做伪供呢?”
林烬走到桌边,一手按在桌子上,看着两人再次问道:“你们能给出一个合理解释吗?”
皮亚功本能地摇了摇头,林烬点头微微一笑:“是啊,这么荒谬的假设,怎么会是事实呢。
但,这同样也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无论是谁去谁家里,都意味着,皮亚功和赛勇私下见过面。
所以,皮亚功,你为什么要瞒着妻子私会赛勇呢?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皮亚功慌乱地解释道:“没,我没有。是、是我记错了,我、我那天见到赛勇应该是…应该是下午。对,下午,就是快要晚上的时候。”
“你想说傍晚,对吧。”
“对,就是傍晚,就是傍晚。”
“好,这个问题先搁置。再说说,后面的事情。”林烬简略复述道:“6月7日早上7点,起床吃饭,商量老太太火化一事。
之后一切事常,吃饭、休息、睡觉。
6月8日早上9点,灵车司机来电。10点,到达。你丈夫给司机封了个红包,请他帮助你们,将棺材抬上车。
之后,到达殡仪馆、火化,取骨灰盒,返回。
全部的过程,就是这样,对吗?这次没有什么异议了吧。”
乌姮、皮亚功夫妇再次对视一眼,随后有些不知可否地点了点头。
“接下去,我会提几个问题,你照着翻译就行。”林烬对巴坤强调道:“不过,别给他们太多考虑的时间,必须要求他们在第一时间作答。”
巴坤:“明白了,您说。”
“买通殡仪馆管事后,已经清楚得知火化时间提前,为什么不做好准备?
等灵车司机到了之后,才花钱让司机帮忙抬棺,难道在此之前根本没想过,那么重的棺材,凭你们夫妻俩根本抬不动吗?”
巴坤将林烬提的问题翻译成泰语后,目光犀利地来回扫视嫌犯夫妻二人,低喝道:“回答!”
皮亚功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吱吱唔唔道:“这个…这个…是、是我们事先没想那么多。”
乌姮用脚轻轻踢了皮亚功一下,大声道:“本来是想找朋友帮忙的,但我们也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很快就给婆婆安排上了。所以就不麻烦那个朋友,花了点钱让司机和跟车的帮工搭了把手。”
林烬沉吟两秒后,问:“抬棺时是几个人抬的,只有司机、帮工和皮亚功,还是说乌姮也帮了一把。”
“三个。”
“四个。”
两个声音脱口而出,前一个是乌姮的答案。显然,关于这种细节到不能再细节的问题,夫妻俩根本没对过口供。
或者说,他们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被警方盯上,并坐到了审讯桌的对面。
巴坤一拍桌子,“到底三个还是四个。”
这次乌姮没说话,皮亚功战战兢兢地低头道:“三个。”
“那在抬棺下楼的时候,乌姮在做什么呢?”
夫妻俩这回没再对视,而是用余光互瞟对方。
到了这个程度,林烬知道,自己猜测的事情便八九不离十了。
“最后一个问题,6月6日夜里下雨了吗?下的大不大?”
夫妻俩仍旧眼神流转,默而不答。
“呵~真是有意思。对每天吃了什么,几点钟打了电话,几点钟洗了衣服,记的那么清,却偏偏忘了下没下雨。母亲去世,是由谁抬的棺下楼这种事情,都说的含含糊糊。”
林烬摇头道:“乌姮,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你所有口供中最大的漏洞是什么。
你将每天的生活,事无巨细,说的有条有理。但是,独独落下了关于赛勇失踪一事。
做为同一幢楼的住户,警察前来问询不可能单单跳过你们一家吧。
就算警方办案遗漏了你们这一户,平时应该也没少听左邻右舍提到此事才对。做为邻居之一的你们,难道就从来没有跟别的邻居八卦一番?”
乌姮的面色发僵,那双深邃如黑洞般的眼睛,像似要射出刀子般死死盯着林烬。
“这里没有装监控器、摄像头之类的东西,你们的行动路线与时间线究竟如何,根本毫无对证,全凭嘴说。
所以,你们就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找不到赛勇的尸体,就定不了你们的罪。”
“未免也太无知了。”林烬由衷地感概道:“时代变了,现在的科技远超想象。即便是经过火化炉高温煅烧,一样能从骨灰中检测出一种名叫[原质素]的东西。
所以,只要将你们摆在家里装模作样供着的骨灰,送去鉴定科化验,就能发现,那根本不是一个人的骨灰。
而是,两个。我说的对吗?皮亚功。”
皮亚功浑身发颤瘫软在椅上,乌姮则无意识地摇着头,嘴里嘀咕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可不可能,验了就知道。”巴坤冲旁边挥挥手:“上去,搜!”
“是!”
李东晖、马里奥齐声应喝,立即带着几名孔提区的警员,火速向317室奔去。
“之所以没请那个所谓的朋友来帮忙,其实是因为,棺材里不止躺着你那位瘦弱的老母亲。
而灵车司机和帮工每天接送亡者数不胜数,他们并不认识也不关心你母亲的体重问题。即便在帮忙搬运下楼的时候,感觉到重量有点不对,你们也可以说去世的母亲肥胖。
你就是在这里杀死赛勇的吧。”林烬站在那块检测出鲁米诺反应的空地上,微微侧头看向皮亚功:“杀死他以后,你惊慌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比你冷静有见识的妻子站了出来。她曾经操办过前夫的身后事,很清楚殡仪馆的流程。
于是,在那个大雨夜,你们借着雨声的掩护,将赛勇的尸体搬上楼,装进了亡母的棺材里。
不惜将自己的母亲与一个男人一起火化,也要掩盖自己的罪行。
像你这样的孝子,真是世间罕有啊!”
皮亚功已经瘫软在了折椅上,低着头,浑身发颤,不敢直视任何一个投向自己的目光。
“所以,为什么要杀赛勇?他不是和你无仇无怨吗?如果只是发生争执,推搡之间造成他坠楼身亡,不过是误杀,你完全可以自首。”
话到此处,林烬蓦地顿住,他突然意识到整个逻辑有说不通的地方。
“不,不对。就算是误杀,你也可以不用自首。
这里没有摄像头,大半夜也没人看到,你完全可以当作无事发生。
之所以会产生那种‘只要找不到尸体就定不了我的罪’这种想法,足以证明你并不是有预谋要杀赛勇。
其实,不管是误杀还是谋杀,你只需要下楼抹掉赛勇身上有可能留下的你的指纹就可以了。
还有,那夜的雨虽然不大,但也足够冲刷掉鞋印、足迹,甚至洗掉他身上与你有关的任何证据。
我错了,从我知道那件事后就主观排除了那个可能,以致一开始就做出了本末倒置的推理。
所以,你并不是为了掩盖杀害赛勇一事,迫不得已将他的尸体放进亡母的棺材里。
事实恰恰与此相反。
正如你自己说的那样,你跟赛勇确实无怨无仇。
你杀他,其实,是为了掩盖另一桩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