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能进去。”
医生将昏迷不醒的知绘推进了急救室，易南和李穆枫被值班护士挡在了急救室的门口。
“我是病患家属。”
“家属也不能进，”值班护士瞥了他们一眼，“你们俩赶紧到卫生间去清理一下，身上这么多血，这又不是万圣节。”
“小姐，你怎么说话呢！”
“谁是小姐，叫护士！”
“护士小姐，我未婚妻到底怎么样？有没有生命危险？”
“刀口割得不深，虽然失血过多，但送得还算及时，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你怎么知道没有生命危险，你又不是医生。”
易南抓住李穆枫的胳膊，暗示他不要多嘴。
“这种情况我见多了，这叫经验判断，懂不懂？”
“那胎儿会不会有危险？”
“胎儿？什么胎儿？”
“我未婚妻怀孕了。”
“你怎么不早说！”
值班护士脸色一绿，立刻扭头进了抢救室。
“走，去卫生间洗一洗。”
“我不去，我就坐在这里等。”
易南固执地在急救室旁边的长椅上坐下。
李穆枫环顾四周。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为什么医院的急诊室里人满为患？而且全都是一对对盛装打扮的年轻情侣，有的脸上还挂了彩，那些人全都好奇地注视着他们俩。
“是不是发生了事故？”
他拦住一位护士低声问道。
“情人节广场派对的烟火炸了，这帮年轻人，好好吃顿烛光晚餐不就得了，放什么烟火，哎，你们俩这是怎么回事？”
小护士一见李穆枫身上的血迹立刻就警惕了起来。
“没事儿，家里出了点意外……”
“女朋友割脉了吧，瞧这血溅的，你是不是个男人？情人节玩自杀？”
这样的对话没法再继续，李穆枫二话不说，拽起易南就往卫生间走去。
易南木讷地站在镜子前面，任由李穆枫摆布，呆呆地看着他一遍遍擦拭他衣服上的血渍。
“这感觉，有点熟悉……”
“你是说拿酒瓶子砸老头儿那会儿？”
李穆枫想起来有点忍俊不禁，易南转头去看他，他便不敢笑出来了。
“知绘肚子里怀着我的孩子，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也许就是那孩子救了她。”
“你说什么？”
“那一刀确实割得不深，因为她知道肚子里怀着你的孩子，又或者，是孩子惊醒了知绘的意识，停止了若尧的自残。”
割破动脉的女人不是欧阳知绘，而是她灵魂深处难以负荷事实真相的于若尧。
“我不想安慰你，但是，我相信知绘的意志力，她绝不会这么轻易被若尧击倒。”
易南顿时恸哭出声，整个人瘫软了下来。
李穆枫一把抱住了他的身体，紧紧地抓住了他震颤的肩膀。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易南嚎啕的哭声回**在医院的卫生间里，一发不可收拾。
李穆枫鼻翼酸楚，咬紧牙关。
噩梦结束了，一切都过去了。
午夜。
十一点四十五分。
知绘安然无恙地躺在观察室的病**。
易南坐在她身边，轻触她手腕上的绷带，眼前，闪过若尧推开窗户纵身一跃的情景。
最后一次，他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想起于若尧，从今往后，他的生命里只有知绘和孩子，他不会再放开她的手，无论明天醒来，这个女人还会不会是他此时此刻深爱着的那一个，他都不会再放手了。
一枚纹身，一个戳记，永远都不会改变他和知绘的未来，这也是命中注定的，因为，这一次，他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这个选择必将扭转所有的一切，对此，易南深信不疑。
“你想清楚了？”
李穆枫最后一次问他时，他已经把累积至今对若尧所有的愧疚、负罪与情感全都宣泄完了。
“今晚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见到她了，趁她还没有醒，你不想再说点什么？”
易南知道他指的是谁。
“你呢？你不说么？”
他反问他。
两人相继沉默了好一会儿。
李穆枫摇了摇头。
“有些话，一辈子都不必说。”
“我不懂你的意思。”
“意思是，我原谅你了。”
易南一脸困惑，还是不太了解他到底在说什么，这时，李穆枫突然对他伸出手来，易南立刻就明白了，他没有迟疑，两个男人合掌相握，一股久违的能量在他们彼此的体内涌动起来。
一切尽在不言中。
十一点四十五分，距离情人节过去，只剩下十五分钟了。
这些话其实已经存在心里很多年了，如今真要开口了，感觉也没那么困难，易南不知道此刻，刚刚历经生死关口的知绘的身体里，是否还残留着若尧的记忆，他无以得知。
“对不起，我不爱你……”
这四个字，一直卡在他的喉咙里，说出来的这一刻，也依然会让他感到痛。
“那晚，在山上，我就应该告诉你。”
“若尧，我不爱你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已经不再爱你了，其实你也知道，只是一直在等我亲口对你说，这样，也许你就可以找到解脱的理由，而这个理由，必须由我来说。”
“我不该逃，这是我的错。”
“我们早就该结束了，那些割舍不断的纠缠和折磨里并没有什么爱情，有的只是你的脆弱和我的懦弱。我们都为此付出了代价，可我还是选择了一个最糟糕的方式和你分手，就像你母亲当年那样。”
“若尧，我不后悔爱过你，但是，我很后悔那样对待你，我知道那种创伤是无法靠时间去弥补的……”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微颤抖着，眼角热潮汹涌，难以自持。
“我不是为了祈求你的原谅才说这些话，我确实伤害了你，但你也同样伤害了我，在爱情面前，我们谁也不欠谁的。我知道，当初的所作所为也许会影响我一生，这就是你必须在我胸口留下一枚蕨叶的意义，我明白了，我愿意接受这样的惩罚，尽管如此，我还是要亲口对你说，我不爱你，就算你永远活在知绘的灵魂深处，我也不会因此而重新爱上你，从今往后，我一心一意，只守护我真心所爱的人，不会再为过去任何人任何事所牵绊，我会带着你一起往前走，虽然我无法继续爱你，但是，我可以带你去看你所向往的那种幸福，我愿意。”
易南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沉睡的女人的脸上，洋溢起一股他从未见过的幸福气息，那股力量是如此地强大，如此地饱满，就在午夜即将过去的最后一秒，满满地充盈了整个房间。
他情不自禁，低头俯身，深深地吻着知绘逐渐回暖的嘴唇，就在那一刻，她忽然握住了他的手。
“我爱你。”
他在她耳边说。
她轻轻地睁开了双眼。
床头上的手机屏幕悄无声息地亮了——
12：01
然后，瞬间熄灭。
走廊的长椅上，手机的震动声惊醒了倦意朦胧的李穆枫。
他缓缓地坐直身体，眼角上的邦迪掉了下来。
李穆枫下意识地摸了摸左眼的伤口，血止住了，也不怎么疼了，等到倦意褪去，意识开始正常运作时，他忽然意识到刚才好像发生了些什么，有什么东西突然间离他而去了，这种脱离让他有了一种前所未有、脱胎换骨般的清醒。
手机还在震动。
李穆枫慢吞吞地掏出手机，肩膀突如其来的酸疼，让他手腕发紧，一失手，掉到了地上，正想弯腰捡起的时候，李穆枫突然愣住了。
手机还在震动。
上面显示着一个他意想不到的名字。
“喂？”
“情人节快乐。”
此时此刻，她的声音听起来那么地不真实。
“你回来了。”
“嗯。”
“我想见你。”
她毫不犹豫地说出了那句话。
这一刻，他觉得所有未知的一切都因此而重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