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池这个时候去当薛明汉的秘书,似乎有些敏感。
市委办、市政府办那么像钱池那样的干部,为什么薛明汉偏偏挑中了钱池呢?不少就猜测,说薛明汉肯定是早就跟钱池认识的,要不然,钱池到市里这么久了,为什么跟哪个领导都保持距离,关系搞得不远也不近的呢?原来大家还以为他是为了不想卷入领导间的权力纠葛当中,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得知钱池要去给薛明汉当秘书后,郭小勇就让刘平找到了钱池,想旁敲侧击地打探一下其中的内情,不料钱池对刘平的来意早已了然于胸,有所准备,没有让刘平得逞。
除了来找钱池打探内情的,还有来找钱池套近乎的。自从当了薛明汉的秘书,钱池电话就多了起来,一会这个领导,一会儿那个领导,不是约他吃饭,就是请他唱歌跳舞,甚至有人说要带他去高级俱乐部按摩的。对这些邀请,钱池一概以刚到新岗位,手头工作千头万绪无法脱身为由拒绝了。然而,拒绝却不作用,这些人电话约不到人,就上门拜访。当然了,这些人还不敢到办公室找他,以免被薛明汉看到,都是在下班时间,偷偷摸摸地找到他家里或者到开个小车到小区门口候着。
这些人,把钱池缠得够呛。既骂不得又应允不得,只好坏话好说,编些理由把他们打发。
市委书记的秘书不好当啊。钱池不禁发出这样的感叹。确实,这样的秘书不好当,尤其在当前权力较量十分微妙的时刻。他如果把握不好,很可能把自己的前程都要搭进去,弄不好,连饭碗也不保。
国庆要到了,会议一下子多了起来。省里的,市里的,关于安全生产的,关于信访稳定的,一个接一个,今天省里,明天市里,上午市里,下午省里,一趟一趟,来来回回地跑,把薛明汉累得够呛。
“终于忙完了!”9月30日下午薛明汉开完最后一个有关做好国庆期间相关工作的会议之后回到家中。
先回来的雪依凡跟小惠在收拾行李,因为明天他们就要去北京看女儿了。听到薛明汉说话,雪依凡走下楼来。
“这几天忙得你这个市委书记团团转吧?呵呵,不过现在你可以彻底放松一下了。如果想睡的话,去洗个热水澡好好的睡上一觉吧,晚些时候我再叫你吃晚饭。”
薛明汉看六点都过了,说:“还是吃了再睡吧。对了,依凡,东西都收拾好了吧?”
“差不多了。”
“小米那臭丫头知道我们明天要过去吗?”
“打了电话过来问,不过我没说,我说你还要有公务要处理,能不能去北京要等明天上午才能决定。小米听了特别不高兴,说全国人民都放假,偏偏你一个市委书记就不放假。”
薛明汉笑了,说:“让她去骂,就不告诉她。等我们明天到了她的学校后再给她打电话,准能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这丫头看到我们突然空降到她面前,肯定会高兴得跳起来的。”
饭做好了。薛明汉夫妇开始吃饭。
“依凡,刘涛最近怎么样了?”
雪依凡有些不解地看着薛明汉,问:“怎么,你还惦记着这个刘涛啊?”
“不是,只是随便问问。”
“那我就汇报一下。刘涛刚回卫生局的时候,非常的懊恼,有些自暴自弃。后来经过局里的领导轮番给他做思想工作,渐渐恢复正常了。”雪依凡说,“对了,刘涛已经戒酒了。”
薛明汉扒了口饭,说:“酒好戒,但酒后乱说话的毛病难戒啊。一旦某天开戒了,那老毛病肯定又得再犯。”
吃过晚饭没多久,谢三强跟他的助手过来了。薛明汉不太想见谢三强,自从他得知易、杨二人的案子涉及到了谢三强之后,薛明汉跟谢三强见面的次数就逐渐少了。有好几次谢三强说要面见他,薛明汉都推掉了。
“老薛,人家都到门口了,你就让他进来吧。你这样对待谢总,易老若是知道了,会有想法的。”
薛明汉瞪了雪依凡一眼,说:“怎么扯到易老身上去了?这事跟易老有关系吗?真是的,跟个刚出道的小干部一样,说话不经过大脑。”对自己一向敬仰的易竹刚老书记和谢三强之间到底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和见不得光的事情,薛明汉心里始终没底。易老书记不仅对他恩重如山,而且易老书记的做官做人做事之道,对薛明汉影响颇深。他能成功,有易老提携的成份,但更多的是易老对薛明汉的影响,这种影响已经渗透到薛明汉的骨子里,体现在了薛明汉的一次又一次的决策中。正是这种影响,让薛明汉在仕途上步步为营,赢得了一次又一次的提升机会。
“三强,你怎么来了?”去北京的事情,薛三强除了跟身边的几个干部以及省里的几个领导打了招呼外,跟其他不相干的人没有提及这事。
“听说薛书记跟雪局长要去北京看小米,我就过来坐坐,给二位送送行,祝薛书记和雪局长一路顺风,旅途愉快。顺便呢,也让你们帮我带份礼物给小米,祝她学业有成,天天开心。”
谢三强的助手把一个箱子放到茶几上。
这个箱子跟鞋盒略小一些,整个箱子被浅紫色、碎花纹的包装纸裹得严严实实,就这么往那一放,让人实在看不出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雪依凡看了看这个神秘的箱子,又看看一言不发的薛明汉,说:“谢总,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啊?你不会是挖个坑,让我和老薛稀里糊涂地往里跳吧?”说完,雪依凡自己也笑了。
“雪局长可真会说笑,薛书记对我谢某这么好,我怎么可能加害你们呢。”
薛明汉眼睛盯着箱子,说:“三强,把箱子拆开。正好钱秘书,小惠他们都在,你就拆开让我们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这样我们心里也好有个数。你这样不明不白地送个箱子给我,我没那个胆儿收。”
“薛书记,雪局长,这礼物应该是等小米自己拆开吧,我们拆可就没意思了。这样,我以我的人格担保,箱子里面装的东西既不是炸弹,也不是毒品,更不是钞票,你们就放一百个心安心带到北京去吧。”谢三强端起箱子,摇了摇,说,“这东西也不值钱,在市场上买也就是三四百块钱吧。还是一个朋友送我的,我知道小米喜欢这东西,就给您送来了。”
“小米喜欢的?小米喜欢的东西太多了,什么布娃娃啊,CD啊,她都喜欢,你这里面装的应该不是这些东西吧?”雪依凡问道。
“看你们这么不放心,那我就说了吧,这里面装的是有声四大名著CD精装版,”
“还真是我们家小米喜欢的。”雪依凡说。
受薛明汉影响,薛小米自小就喜欢四大名著。什么漫画版的,白化版的,赏析版的,等等等等,薛小米应有尽有。
薛明汉仍是不放心,说:“三强,还是拆开看看吧。”
谢三强看了看雪依凡,似在征求雪依凡的意见。雪依凡说:“拆吧,不拆这里可没人敢收你这东西。”
谢三强就把箱子拆开。
薛明汉拿起CD盒看了看,犹豫不决。
雪依凡说话了:“老薛,既然这是谢总对孩子的一番心意,我看就收下吧。”
薛明汉就没再说什么。
“薛书记,我今天来除了给您和雪局长送行外,还想跟您交个底。”
交底?薛明汉有些意外地看着谢三强,问道:“交什么底?”
“作为演员,要承受演艺圈的潜规则,作为商人,尤其是像我这样搞房地产开发和工程建设的商人,也要承受来自官场的各种潜规则。无论是演员,还是我们商人,在这些潜规则面前都是被动的,无奈的……”
薛明汉以为谢三强想开脱责任,打断谢三强的话,说:“三强,你现在别跟我讲这个潜规则那个潜规则的,我听着都头疼。你也别去想了,安安心心地经营好自己的公司,认认真真地给我修好峡江大桥,抓好安全,抓好质量,抓好进度。有什么话呢,等我从北京回来了,我们再找时间好好谈谈。”
谢三强站起来,先握了薛明汉的手,再握了雪依凡的手,说:“薛书记,雪局长,你们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再次祝你们二位旅途愉快。”
然而,薛明汉的北京之行却并不愉快。
10月1日上午9:50左右抵达北京,在市驻京办工作人员的安排下住进了一家五星级宾馆。令他意外的是,薛小米早已在宾馆等候他们了。原来,驻京办的同志知道薛明汉要去北京看女儿之后,便提前派人去学校把薛小米接了过来,并安排薛小米住在了薛明汉夫妇房间的对面。
中午驻京办给薛明汉一家三口安排的是接风洗尘宴。为此精心准备了红酒、白酒、米酒,薛明汉考虑到下午要陪妻子、女儿登长城,只喝了点红酒。饭后休息了一个半小时便前往八达岭长城。
因是国庆长假首日,游人特别多,只能跟在游人的屁股后面慢慢的往前挪,这样一来,登长城的乐趣也就大减。好不容易登顶了,却接到苏少柏的一个电话,说罗天海跟谢三强搞起来了。在峡川的方言中,说谁跟某某某搞起来了,意思就是打起来了。薛明汉知道,罗天海没有拿到峡江工程之后,心里不服气,也有过闹事的念头,不过都被郭小勇叫人制止住了。后来易平和跟杨华给了罗天海一些小工程,算是安抚。这样罗天海也就没有再闹过事。现在怎么又跟谢三强闹起来了呢。事情是这样的,昨晚罗天海的多个工地失窃,钢筋、水泥丢了不少,而且,负责值班的几个工人也被不同程度的打伤了。联想到峡江大桥工程招标的事,罗天海便认定这件事是谢三强做的,吩咐助手带了一百多号手持铁锤、钢钎、铁锹等各式工具的工人来到峡江大桥的施工现场搞破坏。谢三强闻讯之后,也调集了一百多名工人赶到现场阻止他们的破坏行为,结果引发了械斗。
“幸好谢三强的人保持了极大的克制并且报了警,要不然后果还真是不堪设想。”苏少柏说。
“现在情况怎么样?”
“事态已得到了控制,参与寻衅闹事的工人已经被控制起来了,罗天海的助手和谢三强也被带到了公安局。”
“死伤情况呢?”
“有十几个工人不同程度地受伤,其中一个被铁锹砸中头部,伤势较重。”
“跟郭市长汇报过了吗?”
“已经汇报过了,他现在医院了解情况。”
薛明汉吩咐苏少柏要全力处理好此事,并提高警惕,谨防类似事件再次发生。完后又给郭小勇打了电话,得知重伤的那位工人很可能成为植物人时,又给公安局局长伍承山打了电话,要公安局配合市委、市政府处理好此次事件,并尽快查明事情真相。
“回峡川。”薛明汉对一旁的雪依凡和薛小米说道。
回到驻京办事处,驻京办的陈主任已经帮薛明汉他们把机票订好了,落在酒店的东西也已帮他们收拾齐备。薛明汉便没作停留,赶赴首都国际机场,登上了回峡川的班机。
这真是令人郁闷的十?一呵,当了这么多年的领导,在十?一期间发生群体性械斗这种事件他还是第一次碰到。
“薛书记,罗天海的工地怎么会突然失窃呢?而且是同时几个工地失窃,这太让人难以理解了。会不会是罗天海没有中标,故意没事找谢三强的茬啊?”钱池问道。
薛明汉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来,说:“有这种可能,罗天海对峡江大桥一事一直耿耿于怀呢。若不是给了他一些碎小的工程,他早就闹事了。”停了会儿,又说,“小钱,你这话提醒了我,即便是罗天海的工地上真丢了东西,但几个工地同时失窃也太巧了,依我看,这很可能是有人在故意制造矛盾。”
“您是说有人故意偷罗天海的材料,然后嫁祸于谢三强,让罗天海与谢三强发生冲突?”
薛明汉点头说:“嗯,很有可能。这样一来,制造矛盾的人的矛头对准的就不是谢三强,而是市委、市政府。他这样挑起事端,只有一个目的,破坏峡川市的安全稳定局面,给市委、市领导难堪。”
“那这个人还真是够毒的。”钱池本来想再问问薛明汉是不是已经猜到了那个人是谁,但看薛明汉又把视线投向了窗外,便没再问。
“小钱,这应该是你有生以来最短的一次旅游吧,上午刚到,下午就回来了。”雪依凡问钱池。
“嗯,是挺短的,绝对是绝无仅有的北京双飞一日游。”
雪依凡被钱池的幽默逗笑了,薛明汉也把头转过来,看着钱池笑了那么一下。
飞机降落在晋安国际机场已是晚上七点多钟。几个人都饿了,正好前来接机的几名干部也还没有用餐,薛明汉就说先吃点东西再动身吧。为了省时间,薛明汉给每人要了一碗面。用餐只用了十分钟时间,等面五分钟,吃面五分钟,然后便直接驱车往峡川赶。
到了峡川,雪依凡回了家,薛明汉则直接去市委。这个时候,郭小勇正和刘会南、苏少柏、韩启生、江东台等市委、市政府的领导商讨应对之策。
薛明汉走进会议室,刘会南、韩启生这些人都纷纷地站起来向薛明汉示意问好。要是以往,薛明汉还会挥手示意大家坐下的,但今天心情实在糟糕,他也就懒得挥手了,在自己坐下之后,方才示意那些还站着的领导坐下。
郭小勇先作了汇报。把事件的起因、经过、伤亡情况以及处置情况作了详细的汇报。接下来苏少柏发了言,除了对郭小勇的发言站在政法委书记的角度作了补充外,还提到一点,即事发后,受伤工人的家属情绪较为激动,有闹事的迹象,目前已派干部前去做他们的思想工作。第三个汇报的是公安局长伍承山,说事件已经基本调查清楚了,是罗天海因为工地材料失窃怀疑是谢三强所为引起。带人前去峡江大桥闹事的是罗天海的助手,最先动手打人的也是罗天海的助手,目前市公安局已对罗天海的助手进行了拘留。并说参与闹事的一共有多少多少人,已抓获多少多少人,在逃的多少多少人,并说市公安局已就此事成立了专案组,力争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在逃人员抓捕归案,并将事件的诱因查个水落石出。在汇报的时候他指出,罗天海的多个工地一夜之间同时被盗让人费解,公安局已对这几起蹊跷的盗窃案展开调查,估计很快就会有结果。
“罗天海呢,也跑了吗?”薛明汉问。
“跑了。”伍承山说,“等我们带人赶到他所住的酒店时,他已经不在酒店了。估计是回鲁宁去了。我们已经和鲁宁公安局取得联系了,让他们协助我们抓捕罗天海。”
“很好!”薛明汉说,“你们一定尽快地把这起事件的诱因查清查明,把一些带头寻衅闹事的不法分子和态度恶劣的顽固份子尽快抓捕归案并予以严惩。同时,要尽快释放那些态度较好,情节较轻的工人,避免产生新的矛盾。罗天海作为这起事件的首要分子,你们公安机关一定要全力进行追捕。”薛明汉说,“同志们啊,峡川要发展,要外资,要项目不假,但是,像罗天海这样目无法纪的外商,哪怕他往峡川投上一个亿的资金,我们也坚决不能要。过去,是外商三番四次地考察我们,我想今后我们也要抱着对峡川负责的态度去考察客商了,这样才不至于引狼入室,养虎为患。”
郭小勇感觉薛明汉的话是有意说给他听的,心里极不舒服。有意挪了挪身子,抬眼看了刘会南一眼,却发现刘会南避开他的目光,埋头做起了记录。郭小勇心里更窝火了。
薛明汉的话还没说完。
“现在想来,好在当初市里没有把峡江工程这样的重点项目交给罗天海,要不然还不知道他要给市委、市政府惹出什么大麻烦来呢。”
接下来,薛明汉作了详细部署,并要求各相关单位、部门一律取消国庆休假,全力处置这起事件。部署完了,他看了郭小勇一眼,说道,“小勇市长,你也说几句吧。”
郭小勇笑道:“要说的我前面都说了,我没说到的薛书记也都说到了,我就不再浪费大家的时间吧。大家按照薛书记的部署去落实好就行了。总之只有一个要求,思想上要重视,行动上要体现,措施上要到位,结果上要满意。”
“小勇市长概括得好,我再加一点吧,那就是责任上要落实,不管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都将严厉追究相关领导干部的责任。”薛明汉补充道。
散会后,一些领导去了医院,一些领导去了公安局,一些领导回了市政府,薛明汉则把郭小勇叫到办公室,跟郭小勇又谈了一个多小时。俩人商议好第二天早上去峡江大桥的施工现场检查。
当薛明汉看到工地上的电线被剪断、工棚和大桥工程部的门窗被砸、模板被人为踩断的情形时,怒气冲冲地对陪同的公安局长伍承山说:“调集精兵强将,全力破案,尽快把罗天海抓捕归案。一个月之内若抓不住罗天海,你这个局长也就干到头了。”
也难怪薛明汉愤怒。国庆期间发生这种大规模的群体性械斗,脸上无光不说,作为市委书记的他还要为此承担领导责任。就在今天早上,梁省长和省政法委钱书记先后亲自给他打来电话,狠狠地批评了他。就连跟他关系较好的华建林,昨晚也打了电话给他,批评他在处理峡江大桥工程招标一事上没有协调好各方关系,埋下不稳定因素,导致了“10?1事件”的发生。
因为谢三强和一些工人被抓,致使剰下的工人人心惶惶,再无心思干活。有些人干脆收拾行李走人,留下来的,也是懒懒散散的躺在工棚里睡大觉。
“工程绝对不能停下来!再过两个月‘巡回观摩看变化,解放思想促赶超’的活动就要开始了,这样停停歇歇,明年也完工不了,到时省观摩团来到峡川看什么?看这半拉子工程吗?丢人。”薛明汉说,“谢三强不是属于自卫吗?他不是要他的工人极力保持了克制吗?怎么还不把谢三强放了?”
“薛书记,罗天海还没有抓到,事情还没有完全查清,现在把谢三强放出来不合适吧?”郭小勇说道。
“有什么不合适的,现在躺在医院里的工人好像大多数是谢三强的工人吧?这说明什么?说明这起事件的主要责任在罗天海一方。谢三强虽然也组织了一些工人,但他的目的不是去闹事,而是去阻止工地被人破坏。我想,换作是别的老板,遇到这种事情也不会听之任之,无动于衷吧。要是他当时不组织人手阻止的话,估计工地被破坏的程度会比现在要严重许多吧,说不定很多已建在建的许多辅助工程都要毁在那些人的手上了。”
郭小勇觉得薛明汉太不给他面子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反驳他,令他着实难堪。
伍承山就愣在那,他不知道是该听薛明汉的还是听郭小勇的。昨天郭小勇到达现场之后,当着伍承山的面把谢三强骂了个狗血淋头,说谢三强腰包鼓了,脑子笨了,胆子大了。又说谢三强目无法纪,不知天高地厚,聚众闹事,国法难容。他还一再嘱咐伍承山,凡是参与了闹事的,不管是罗天海那边的人还是谢三强那边的人包括谢三强在内,一律严惩不怠。现在薛明汉却要他放了谢三强,这不是给他出难题吗?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叫人把谢总放了,耽误了大桥工程进度你负责啊?”郭小勇对站在他身边的伍承山吼道。
伍承山觉得这气受得冤,却也不敢怠慢,赶紧吩咐身边的一个民警,让他打电话给局里把谢三强放了。
谢三强从公安局出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峡江大桥施工现场,组织工人们重新开工。仅半天的时间,他就又调足了人手,施工现场很快又有了机器的轰鸣声,工人们的吆喝声及山歌声。
恢复施工后的当晚,谢三强一个人来到薛明汉家中,就“10?1”事件向薛明汉道歉。
“薛书记,昨天的事情,虽说是罗天海挑起的,但我也不够冲动。如果当时我是先报警再组织人过去,事情可能不会这么糟糕。可我当时实在是气昏头了,当时唯一念头就是组织人手到现场去阻止罗天海他们,直到感觉情况不妙后才赶紧打了110,但为时已晚。”
“你组织人过去是有些欠妥,但不管怎么说,你没有以牙还牙,而是冷静地要求你的人保持了极大的克制,避免了事态的进一步恶化。你能这样做,不容易,真的。我很感激你。”在这件事上,薛明汉确实对谢三强深怀感激,谢三强在峡川也有多个工地,有上千名工人,如果他把这些工人都组织起来跟罗天海的人大干一场话,那受伤的就不是十几个工人,而是几十人工人甚至上百个工人了,弄不好,还有出人命。若真这样的话,造成的负面影响是非常恶劣的,他这个市委书记估计也就干到头了。但谢三强没有这样做,而是尽力地克制住了自己。
“说实话,就凭他那百把号人,我是一点都不怕的。我要是真跟他们干起来的话,是绝对不会输给他们的,那现在躺在医院里的工人就绝不会只有我的工人,也会有他的工人,而且在数量上绝对比我的要多。但我知道那样做的后果,自己要坐牢不说,而且要连累很多工人坐牢,并且要连累薛书记您。”谢三强端起茶杯喝了口水,说,“我是个坐过牢的人,再进去一次也没什么,只是那些受连累的工人就惨了,老家的老婆孩子还等着他们挣钱回去,让他们蹲大牢就断了他们家人的活路,一个个本来贫困但却幸福的家庭很可能就要因此而毁掉。这实在是太残忍了。还有,薛书记您,估计也会受到牵连,弄不好,一辈子的前程就要毁在我的手里。所以,想到这些,我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并且要求工人们在保护好自己的同时尽量保持克制。即使动手,也不许使用武器。”
薛明汉想到那些受伤入院的工人,便关心地问起那些工人的情况。谢三强告诉薛明汉,部分伤势较轻的工人已经出院回到工地做事了,还有五名伤势较重还在医院住院治疗。
“那名头部受重伤的工人现在情况怎么样?生命有危险吗?”
“薛书记还真心系百姓,这么一位普通工人的安危您也念念不忘。”
“别拍马屁,快说他情况怎么样吧。”
“来您这之前,我去了一趟医院,医生告诉我那名工人已经度过生命危险期了,而且也不会成为先前说的植物人。只是因为头部淤血太多,需要做手术,而且恢复的过程会比较长。”
“要手术?脑部手术费用挺高的吧?”薛明汉问道。
罗天海在逃,住院工人的费用由谁负担成了一大难题,昨天开会就这事进行了研究,大家的意见是先救人,所有费用先由政府垫付,待罗天海归案后再行裁决。
“费用问薛书记不必担心。凡是受伤的,不管是轻伤还是重伤的,也不管是我的工人还是罗天海的工人,一切费用我都会先垫付的。至于以后怎么分割责任,承担费用,我全听市里的裁决。”
“对了,三强,我郭市长他们说那些伤势较重的工人家属的情绪有些激动,虽说市里已经派人去做思想工作了,但我还是有些担心……”
“这个薛书记也放心吧,我已经跟那些工人和家属都谈过了。他们这样闹,无非是想罗天海那里得到点补偿,可以理解。我已经跟他们谈过了,也已经答应给他们适当的补偿了。”谢三强抬腕看了下表,说,“这个时候我的助手应该已经将现金发放到他们手中了。只要拿到了钱,他们自然就不会闹事了。这个世界,有些事情靠两片嘴是很难解决的,钱的效率比任何好口才都要高。”谢三强说完又掏出手机打电话了解补偿款的发放情况,完了对薛明汉说,所以受伤的工人都已经拿到补偿款了。
薛明汉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明白谢三强这个人了,谢三强是个商人,商人以利为重,可他在这件事上为什么反其道而行呢?他完全可以不给工人支付医药费,更没必要给受伤工人发放补偿款,这些事情,都可以作为他向市委、市政府施压的砝码,可他呢,偏偏不,反而主动为市委、市政府分忧解难,这太让人费解了。他做这一切,是为了讨好他这个市委书记吗?还是另有原因?
“三强,昨天的事,易老书记知道吗?”
“我没跟他说,不过他好像知道了,下午他给我打了电话。”
“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谢三强摇摇头,说:“还能说什么?骂我,狠狠地骂我。”
“是该骂,若不是你今天主动跑来跟我道歉,我都要狠狠地骂你。”薛明汉回着话,脑子里却在想别的事情。
“您就是骂我,哪怕骂得再难听,我也一定受着,谁让您是峡川的老大呢?”
薛明汉马上皱起了眉头,说:“以后别说峡川老大这样的话,难听。”
谢三强就忙跟薛明汉会错,说一时嘴快,说错话了。
“薛书记,谢谢您发话把我从局里放出来,要不是您,我恐怕要在里面待一阵子了。”
“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想,除了薛书记您之外,其他人应该不会希望我出来吧。”
薛明汉知道谢三强指的是谁,但却装作不明白的样子,说:“你说的是你仇家吧?你们经商的,你争我斗,肯定结下了不少仇家的。”
谢三强也不多解释,说:“就算是仇家吧,不过应该不是商场上的仇家吧。好了,薛书记,那我就告辞了。我还要去医院看看那些受伤的工人,您好好休息吧。”
“小钱,你去送送谢总。”薛明汉对钱池说道。
“谢总,请吧。”钱池说。
这时,雪依凡回来了。
“谢总这是要走了啊?”雪依凡说。
“来了有一阵子了,刚跟薛书记谈完事。”谢三强说。
“那您慢走。”
雪依凡来到书房,说:“老薛,这个时候他谢三强跑来干什么?”
“还不是昨天械斗的事。”薛明汉抬了抬眼镜,说,“这小子不错,给我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什么大难题?”
“昨天械斗不是伤了十几个工人吗?那些工人的家属闻听此事后想闹事,嚷嚷着要去省里上访。我们派了几个同志过去做工作都没用,结果这小子三言两语,给每个家属补点现金就把事情给解决了。”薛明汉说,“这事一解决,去掉了我心头的一块心病。我是真担心他们把事情闹大啊。”
雪依凡打了个哈欠,说:“真困啊,一喝酒就犯困。这年头,钱最好使,很多事情你领导就是说破天都没用,只要孔方兄一现身,连说话的口气都变了。”
薛明汉也叹了气,说:“唉,好好的一个十?一黄金周,被这事一闹,想睡个好觉都难了。国庆期间出这么大的事,林书记、梁省长他们肯定大为光火,我估计,这次不仅要全省通报批评,还得处分干部。”
“这么说来少柏书要倒霉了,他分管综治、政法、信访,出了这种事情,首个被追究责任的就是他。”雪依凡说,“老薛,这个少柏书记人怎么样?”
“挺不错的一个同志。我想明天找他单独谈谈,做做他的思想工作,让他别有什么思想包袱。”经过多次苏少柏接触,薛明汉越来越觉得苏少柏这个人挺不错,没有私心,原则性强,也不喜欢搞拉帮结派。看问题说问题永远是对事不对人,对的,他支持你,错的,他坚决反对。
“既然人不错,那你更要帮帮人家了,即便这次受了处分,你也要找机会好好拉他一把。”雪依凡说。
薛明汉说那是肯定的。
“老薛啊,今天跟几个市人大的朋友一起吃饭,他们跟我说到峡江大桥了。你知道他们是怎么说这座大桥的吗?”
“怎么说?”
“他们说峡江大桥建成之后,肯定会成为峡江市的一道靓丽的风景,为提升峡江城东、城西新区的人气、地气起到不可估量的推动作用。他们说,你不仅有魄力,还有峡川历任市委书记所没有的独到眼光。”
薛明汉不置可否地笑笑,说:“人家那是在拍你马屁呢。”
雪依凡说:“有拍马屁之嫌,但话说的却是实话。峡江大桥的施工点我前几天跟几个同事去看了,都说不错。说以后站在观景台上拍个照,留个影什么肯定特别漂亮。你知道吗?我们局有一个女干部年底打算举行婚礼,她说到时她就要到峡江大桥上拍婚纱照。”
薛明汉若有所思,说:“嗯,她还挺会找地方的。站在峡江大桥上拍婚纱照绝对漂亮,以桥为中心,以新区的一座座高楼为背景,拍出来有大都市的韵味。”
“那到时我们也去拍一个吧。”雪依凡说。
薛明汉以为雪依凡说的是拍婚纱照,说:“也不看我们什么年纪了,学年轻人拍婚纱照,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切,我才不跟你拍婚纱照呢,就我现在的身材,免费叫我拍我也不会去拍。”雪依凡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从崇山调到峡川后,肚子上开始长赘肉了,这可急坏了雪依凡,赶紧买了个健身机,每天晚上睡觉前练上一个小时。不过因为工作忙,应酬多,经常是喝得醉熏熏半夜才回家,结果健身也就成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什么效果。
“我是说拍生活照,把小米也叫上,一家三口拍几张全家福。”雪依凡说,“你也别看书了,很晚了,洗洗睡吧。”
薛明汉找苏少柏谈话没有去办公室,而是选择了在家中。正巧这天雪依凡也在家,就让雪依凡跟小惠一起做了些好菜,跟苏少柏别吃边聊。对自己为这次事件挨处分,苏少柏是有心理准备的,自己分管的工作出问题,自然是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只是处分是重是轻,他还拿捏不准。昨天他妻子谈及这件事时还要他找时间跟薛明汉谈谈,让薛明汉帮忙说说好话,尽量处分得轻一些。若省里不给处分只是市里给个处分,那就干脆大化小,小化无得了。薛明汉会主动找他谈这件事,他还真是没有想到。
“少柏,林书记和梁省长对‘10?1事件’很是生气,这你是知道的,所以,这一次,你可能要受点委屈了。”
“这个我早有准备,我愿意接受组织上的处理。”
“你放心,等节后一上班,我就会去省里,到时我们一起过去,找林书记、梁省长他们说说,既然处分已经不可避免,那我们就尽量求他们处分得轻一些吧。你放心,我肯定会为你说好话。”薛明汉说,“还有一点我也跟你交个底,即使挨了处分,你也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只要一有合适的机会,我就会拉你一把的。”
苏少柏端起酒杯,跟薛明汉碰了碰,重重地说道:“感谢!干杯!”喝完了,又给薛明汉和自己斟满,然后举杯跟雪依凡碰杯,这一次,也一口把酒全干了。
“少柏,罗天海的几个工地同时失窃值得怀疑,你一定要督促伍局长尽快查明真相,要不然,还会出事的。”
苏少柏点头说这事他知道。这两天他天天盯着这事的进展呢。只要公安局那边一有消息,伍局长就会马上跟他汇报的。
看苏少柏没什么心理压力,薛明汉也就轻松了许多。饭后又分别给郭小勇、刘会南、韩启生、伍承山、李朝平打了电话,掌握到了一些新情况。比如罗天海工地材料失窃,经过公安部门调查,已经认定是一同伙窃贼所为。而且奇怪的是,与罗天海工地相邻的几个工地都当晚都没有发生失窃。令所有干警意外的是,也不知是本来就不打算卖还是那些窃贼还没来得及卖,当晚罗天海工地上所有被盗的材料,全部堆在了市郊的一座废旧仓库里。为此,公安局已派了几名警察到仓库里埋伏,看看窃贼是否会派人回去倒卖偷盗的建材。
这还真是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这些线索越来越表明,这是一起不同寻常的盗窃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