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应该是陆曼吧!她怎么会在这里?左风并不确定,只好慢慢把头转向了别处。
绿荫深处,隐现着白墙环绕的小区外面,映衬出一派浪漫的情调,可现场却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业主们被拦在了圈子外。她们全都努力升长脖颈,那模样确实很像是鲁迅笔下的一群鸭子而周围响起了无数的手机与嘴里发出的惊叹与八卦声。
陆曼没有闲情理会这些,推着单车往陡急的坡道边走去,而坡道上砌着石阶,不明不暗的光线遮掩住阶上的石纹,她扛着抢来的红包,那个一个月只花二元钱的扫码单车扛在肩膀,身子也跟车子一样弯曲着,向道路两旁伸展开去。道路当然不只一条,越过这么漂亮的高档小区,接着在半道上,又分出若干狭窄的小巷,走到巷里,那里才是她要回的家。
“这里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路阻如此严重?”向聪推开人群想努力前进,他赶着下班接女儿放学,推着单车都无法前进,眼看挤进一点了,突然又感觉撞倒了一个人,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
一抬头,他与她就这样久别重逢了。
向聪忙把她的单车扶了起来,而紧接着,他就一直冲她微笑,并用惊喜的语气回答了他。
“还好只撞到车,没撞到你,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站在陆曼眼前的这个男人穿着整洁的白裤衣,下身搭配着相符的黑色西装裤,左手握着同款同色的单车,车子的前筐里放着一个灰色小皮包。
陆曼并没有认出这个男人来,但对方一直闪着亲切的目光,她只好微笑以对。
向聪的眼神,开始换醒了她的回忆。
这个男人秀气的脸,还有长着那双女人才有的双眼皮忽然想了起来。
“啊,你是聪子,向聪?”陆曼意外自己竟然也能叫出这个名字来。
这瞬间,20年前的往事,和他同样地也在那个女人的眼波中泛起。
“是呀,我是聪子呢,曼曼你终于认出来我了。”
“曼曼?”真的是好久没有人这样叫她了,至少是二十来年了吧。她依旧笑着。
“真的好不容易才想起你的名字。”她说不容易是有深意的,也许是老了,在印象中,聪子的形象已经起了明显的变化,毕竟也是20年了,不变化就成妖才怪呢,小时候那个文文弱弱的小书生形象已经不见了,站在这里的是一个有了发福的啤酒肚子的中年男人了,幸好,他的头并未掉多少,否则真是,陆曼不由地在心里发笑。
“我们都老了是不是?你看,我也都成黄脸婆了。”陆曼无意想起前天早上对着镜子擦提亮乳的时候额头又多出了很多细小的皱纹。
“是我老了,你比以前更有,更气质了呢,“原本他想说更有女人味的,只是有点不好意思说。
“哈哈哈,你倒比以前会说话了,岁月确实是一把刀呀,我们都老了,变胖了也是正常规律。“
陆曼有点讨厌起自己微微发胖的身材了,想当年,她可是那么纤细的女生,如今被生活打磨得都成结实板了。
“真是巧呀,还能在这里遇到你!”女人一旦没有陌生感,话题自然会比男人多。
“是呀,真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曼曼,你也住这里吗?”
“是呀!为了省点钱呀,总是这样匆忙骑个自行车呢。”
“这不都是给路阻逼的吗?自行车也方便,所以,你看我,也一样。我在前面工作区上班,也在这里住了好多年了。“
“啊,奇怪呀,我是一直骑自行车从工业区往这边方向一路过来的呢?怎么这些年一直没有跟你遇到呢。也真是怪呀! ”
“是吗?”陆曼暗暗观察向聪的打扮,确实像是工业区里某个企业就职的员工装,细看那个手提包还印着一个公司的标志呢。
“在这几栋之间吗?”陆曼指了指几处老旧的六层建筑房。
“是呀,在A组团4栋404室。你呢?”
“我在B组团201室。”
向聪吃惊的把他的双眼皮睁得更明显了,就像是被牙签撑开了一样。想不到他们居然住得这么近,只是十来年都没有遇到过。
“对了,前面街道上那个小区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还有警察在那里呢?”
“听说是一个小女孩死了。“
“啊,怎么死的?很小吗?“
“好像是跟她继母吵架,对了,你怎么突然搬到东城了呢?“这话突然拉起了20年前的故事来。
如果往事不说话,时光就能开成花。左风根本没想到,自己还能跟陆曼再相见!
“当年陆曼家与我家同在一个巷子口,不,是正对面呢。“左风看着心理学毕业照,指着陆曼的照片说给景冬听,距离上次在培训班打了一个不确定的照面之后,左风的回忆线就开始拉开了。
“哟,青梅竹马是吧?“景冬盯着他问,她心里就怕他有那种少男情结。
“青梅竹马是有,但不是我。而是我的隔壁邻居,聪子。他与她才是。“
他们经常一起做作业,或说陆曼都是抄向聪的,而左风呢,习惯教题目只到她懂为止,所以陆曼嫌他麻烦浪费时间,所以直接找向聪抄过来更快捷。不过,他们三个人虽然常有见面,但三个家庭并没有到十分熟悉的地步,好像是他的父亲比较严肃,也就不怎么敢到家中来玩,仅仅就像普通的邻居关系往来着而已。
“我看你们在培训班的时候眉来眼去的有那么个意思呀,老实交代。”
“什么眉来眼去?你不是都坐在我边上吗?谁敢呀,何况你的边上还坐着一个你们家的庄大探长呢。话又说回来啊,你说我们三个人去报什么犯罪心理学班啊,真够让人发笑的,那个庄修文上课全程都在看你,哪听得进老师的话,我看他就这去拍个结业照回来而已。”
“别把话题给我说远了,让你说这个陆曼呢。”
左风觉得跟陆曼的过去很正常呀,少男少女的年龄,自然少不了那份心思。只是向聪倒跟她没有熟悉起来,那时向聪比他们大两岁,看到陆曼已经换下校服而穿上白色的连衣裙时,他总觉得目眩神移,特别是她在自己面前款款而过,他心头就闪出一种说不出的隐情。由于这个私衷,他那个时候就有点不好意思直接给帮她做作业了,而是悄悄打开跑到自己家的楼上拉上窗,然后凝神屏息地偷偷看楼下的在那里做作业的她。
那时她已经近视了,透过厚厚的镜片还能看到那双美丽的眼睛,扑闪扑闪着。倒是左风跟她相处比较自然。不过,要不是结业照与通讯录里发现了她的名字,左风觉得自己根本认不出来或是想不起来了。她也奇怪,既然报了这个课程,怎么很少出现在教室里遇到呢。后来经老师说明,通讯录里的很多学员是网络线上学习的。
现在,向聪与陆曼重逢,还能够如此亲热地开口说话,大概因为都懂得了大人们之间的客套了吧。只是看着陆曼,倒因为事出意外相遇而让脸上稍稍显出了一排绯红色。
“你爸爸身体都还好吗?”他向她问道。
“他,已经过世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啊?也怪我一直没回老家看看。”
“已经十几年了,很久了。”听得出来因为时间久远而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在讨论别人家的父亲过世一样。
“抱歉,我记得你爸爸以前身体不错的呀!唉。对了,你有遇到过小风吗?”
对方摇摇头。
陆曼没有再说些什么,但向聪也不再过问。本来他是想问她嫁人了吗?但不用说,只好问到长辈这里才显得不唐突。向聪知道她的母亲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现在,不知她嫁得如何,不知为何,他还是现出难过的表情,眼里泛出了当年她父亲一个大男人抚养她的印象来。是的,没有妈妈陪着长大的女孩子就显得特别令人心疼。这时向聪指了指一个房子,他到家了。
“那么,有空来玩。”
她那双好看的眼里又闪出笑意,急忙道别。
“我们住得很近,下次下班的时候,请顺便到我家来做客吧。”他再次发出邀请。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单车停在边上。她重新坐上了单车,向聪本来已经走上楼梯,但还是回头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
偶遇20年前的邻家哥哥,陆曼心中掀起了一道小小的涟漪。她回到家,告诉爱人说今天遇见了一个很久没有看见的人。
“哦。是吗?”爱人连手上的报纸都没有看下,更没有抬头,只是这么简单的接一句话。婚后这日子就跟她的爱人一样,平淡无趣,烦闷枯燥。而生了儿子不到半年,她就直接去工作了,公婆倒是比较好,直接接了孙子去他们那边照顾,所以,除了节假日她与丈夫过去看望一下孩子与老人,日常生活倒一直反复着。
陆曼骨子里是浪漫的人,但又缺少浪漫的平台去发酵这种东西,所以,在精神上不免空虚了些。想起小时候聪子偷偷看她的眼神跟刚才遇到简直一模一样,她不由在心里傻乐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