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乐麻将馆》长篇小说张宝同2003.4.7
时间的流逝让人感觉是在飞快地加速,新的一年还没觉得过上几天,一转眼,春天早已一闪而过,夏天似乎也已遥远,本来,秋天是西安最好的季节,可是,两场雨一过,不知不觉地就到了深秋。每年到了这时,天都要下上几场冷雨,枯黄败落的树叶被风一吹,落得满街道都是,在泥水相溶的水泥地上铺上一层。此时,金色的秋菊已失去了昨日的风采,开始凋零落败,让人感觉生命凄然衰败的景象已经开始,新的生命和希望只能默默地等待着来年。但季节的变冷和多雨,却预示着一年之中麻将馆里的旺季又要来临了。因为深秋之后,天气会很快地冷下来,就得要生火炉,否则,麻将馆里太冷,手都伸不出来,更别说打麻将了。因为麻将馆里有火炉,就会把许多怕冷的人吸引过来,这样,麻将馆里的生意也就红火起来了。
在这季节里,下午总是要下上一阵又细又冷的小雨。老方在康乐麻将馆里打着麻将,就开始感觉不太舒服了。起初,他先是有点感冒,被冻得流起了鼻涕,但他以为自己是穿衣服穿少了,受凉了,就没怎么在意。可是,打牌打到中午时,他显出有点疲惫,不想吃饭,所以,午饭就没吃,打到下午时,他觉得自己有些发烧和恶心,就对姜项说,“不打了,我有些乏了累了,想回去睡上一会。”
可是,还没等他起身离开,破烂王的大儿子徐康泰就进到了屋里,见到老方就叫了声“方叔”,然后,把手里的好猫香烟往各位的手里递。老方接过烟,问道,“康泰,你爹的病情咋样了?”徐康泰说,“好多了,脱离危险了,已经从重症监护室移到了普通病房里了。不过,鼻子里还插着氧气管。”
几天前,破烂王的旧病复发,晚上九点左右,正跟老方、姜项和胖子在一起打牌时,突然就晕倒在牌桌旁,把大家都给吓坏了,赶紧叫来了救护车,把他送到了附近的医院里。这种病状跟他在年初那次晕倒在牌桌上几乎完全相同,只是那次是熬夜熬的,而这次是在晚上九点,还没有熬夜。
老方愧疚地对徐康泰说,“我那天晚上真是不该拉他跟我们一起打牌。”徐康泰却说,“方叔,你别这样说,这不怪你。我爹那病是老毛病了,再说,他那牌瘾那么大,你就是那天晚上不找他,他也会来找你们打牌。即使他那天晚上不发病,也不能保证他以后不发病。”可老方还是说,“要是那天晚上不打牌,他也许就不会犯病。”徐康泰说,“医生说我爹那是什么冠状瓣膜出了问题,非常严重。说他就是那天晚上不犯病,也会在其它时间犯病。而且,一犯病就是要命的大病。幸好你们当时在跟前,抢救及时,要不,他早就没命了。”
老方说,“我们这几天都说着要去医院看望他,可是,我们不知道他的病情,不知道该不该去医院看他。”姜项也说,“就是,我们都在惦记着他,他啥时出院?”徐康泰说,“要说出院恐怕还为时太早。听医生说至少还得再住上一个来月。”老方说,“那我们啥时间能去看望他?”徐康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来这就是想请你们过去看望他。他平时自由自在习惯了,现在让他住在医院里,就跟让他坐监狱一样,整天跟着我们闹着要出院。”
一旁的王老板说,“可不能让他随便出院,得这种病,年纪又这么大了,弄不好就会出事。”徐康泰说,“要不,我咋会跑到这里来请你们?你们过去好好地劝劝他,也许你们的话他还能听得进去。”
听徐康泰说是专门来请他们去看望破烂王,老方、姜项和王老板就一起跟着徐康泰朝院子外面走。出了院门,就见徐康泰的桑塔纳轿车停在路旁。徐康泰打开车门,让大家上了车。这时,大家就见后座上放着一个麻将盒。姜项就问徐康泰,“你这车上怎么还备有麻将牌?”徐康泰笑了笑,说,“我爹住院嫌闷得慌,让我带上副麻将牌,再把你们叫上,陪他打场麻将过把瘾。”大家听着这话,都笑了起来。王老板就说,“这老汉的牌瘾真大。”
车开到了一家大医院住院部的门前,徐康泰停下了车,扭过头来对大家说,“我爹有病在身,医生说不能让他激动,所以,打牌时要请大家多担待点。”说着,便掏出一打百元的大钞,给每人发了一张。大家自然明白徐康泰的话意,都说没问题。但老方和王老板坚持不要徐康泰的钱。而姜项本来已经把钱拿到了手里,看老方和王老板不肯要钱,也马上把钱还给徐康泰。徐康泰见大家都不肯要他的钱,就做出生气的样子说,“大家要是不收下这钱,就是不给我面子。”说着,再次把钱往大家手里塞。老方一看徐康泰有些生气了,就对王老板和姜项说,“康泰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咱们恭敬不如从命了。”
大家出了轿车,姜项拎着麻将,徐康泰从车尾后备箱里取出了麻将折叠小桌,大家一起进到了住院部大楼的内科病房。这里的病房一般都住着四个人,还有住着六个人。但破烂王住的是高干病房,是单人单间,屋里不但有两张病床,还有电视机。进到破烂王的病房里,就见破烂王躺在病**,鼻孔里还插着一个氧气管,旁边坐着她的大女儿娜娜。见康泰把老方、姜项和王老板带来了,还拿着麻将桌和麻将牌,破烂王马上从**坐了起来,高兴地喊道,“你们来了,快坐快坐。”
老方握着破烂王的手,说,“老伙计,现在病情咋样了?”破烂王说,“没事没事,离去见上帝还早着很呢。”王老板说,“可不能掉以轻心。”姜项也说,“赶快好吧,出了院,咱们就能在一起打麻将了。”床边的小柜上放着一袋袋别人送来的水果和营养品。破烂王就拿起香蕉让大家吃。老方和王老板不想吃,破烂王就让儿子给他们递烟,把香蕉拿着给姜项吃。姜项也不客气,就一连吃了两三个。
看着徐康泰已经把麻将小桌掷好了,破烂王就说,“平常一闲着就去康乐麻将馆去打麻将,现在整天闲着没事,老是躺在病**,真是要把人给憋死了。所以,就老是想着打麻将。可是,这里哪有打麻将的,唉,都要把人急傻急疯了。我就闹着要出院,说我的病只要一打麻将,就能马上好,可是,康泰怕我出院有危险,就说把你们请来陪我打上一场麻将,让我过把瘾。”
老方说,“平时,咱们在一起打牌打惯了,几天没见到你,老是觉得跟少了些啥似的。”姜项也说,“就是,我也有这种感觉。”本来,破烂王跟姜项之间一直有些矛盾,平时见面都不说话,今天两人一见面反倒前嫌尽弃,格外亲热。破烂王对姜项说,“蓉蓉还好吗?”姜项说,“她嘛,还是那样。”破烂王说,“以后,你对她好一些,不要老是吵架。”姜项说,“那是那是。”
接着,大家开始在麻将桌旁落坐,准备开战。破烂王让大女儿把氧气管从他的鼻孔上拔掉,从**下来,坐在靠着床边的位子上。姜项问大家,“咱们打多大的?”老方问破烂王,破烂王说,“老规矩,就打一二元的。”老方考虑到破烂王不能太激动,就说,“行,就打一二元的,不下炮。咱们一共打上六圈。六圈一结束,咱就散摊。”可破烂王说,“六圈太少了吧,咱们还是按照老规矩,打上八圈。”老方就问破烂王,“打八圈,就怕你的身体支持不住。”破烂王说,“咋能支持不住?再说你们来一趟也不容易,咱们就打八圈。”听着破烂王这话,大家就说,“那就打八圈。”
刚打一会,女护士进来给破烂王量体温,见破烂王把氧气管拔下来了,正在跟大家打麻将,就吓得大叫起来,“哎,你这是还要命不要命了?”破烂王有些不乐意了,说,“我的情况我自己还有不掌握?我没事,你放心吧。”说着,继续摸牌打牌。女护士却说,“你要是能掌握得住,就不会旧病复发了。再说,你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谁来负责?”破烂王说,“出事我自己负责,不要你管。”坐在旁边看着大家打麻将的徐康泰对女护士说,“他这人就爱打麻将,一打麻将什么事都没有了。”可女护士说,“他这病不就是在打麻将时复发的?”徐康泰说,“你不管,有我们在跟前看着,有啥事,我们马上去叫你们。”女护士说,“这事得要请示医生。”说着,便急匆匆地出去了。
一会,一位三十来岁的年轻医生过来了,见破烂王在跟大家打麻将,就问破烂王,“今天感觉咋样?”破烂王说,“好着呢。”医生听着,也没多问,就站一旁看着大家打麻将。等打完一把,老方见医生不肯离开,就主动给医生让位子,让他来打。医生说,“正在上班,让别人见了不好,”徐康泰就说,“没关系,我们把门锁上。”医生见徐康泰把门反锁上了,就坐在了老方的位子上,问大家,“打多大的?”老方说,“一二块的,不下炮。”医生笑了笑,说,“你们打的也太小了。”老方马上解释说,“这老哥得的是心脏病,不能激动,所以,不敢打太大的。”医生连忙点头说,“那是那是。”
老方在旁边看了一会,感觉有点累,就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睡了起来。徐康泰过来问老方,“方叔,你咋了?我看你脸色怎么有些发黄?”老方说,“我从早上十点开始打牌,中午没吃饭,也没歇着,可能是有些累的。”徐康泰赶忙从小柜里拿出一包鸡蛋糕让老方吃。老方吃了一块,就不想吃了。徐康泰就让老方躺在病**好好地睡上一会,可老方觉得自己是来看病人的,躺在病人的病**还不合适,就说坐上一会就好了。于是,徐康泰就把一个毛毯盖在了老方的身上。
老方躺着躺着就睡着了,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正跟日本鬼子在打仗。日本鬼子人很多,自己这边的人都给打死光了,眼看日本鬼子就要冲上来了,他已经负伤,失血过多,身子发昏,想跑却跑不动,想躲又没处躲,就赶忙躲在了死人堆里装死。等日本鬼子冲过去了,他才睁开眼睛,朝着另一边方向艰难地跑着。可是,他身上有伤,跑不快,很快就让鬼子发现了。日本鬼子一边朝着他开枪,一边朝着他追了过来。眼看鬼子就要追上他了,而且,他也有些跑不动了,这时,一位老妇人把他藏在了一堆麦秸垛里。
梦做到这里,他感到有人在拍他。他一下醒来,睁眼一看,原来是病区里有个病人的病情发作了,护士过来把那个医生叫走了。姜项就把他叫醒了,要他上场打牌呢。老方这时的感觉十分的不好,就想让徐康泰上场替他打,可是,破烂王非要让他上场。他不想让破烂王扫兴,而且,他也觉得自己还能坚持住,只是状态很不好。平常,他打牌时总是觉得时间过得很快,特别是在输了牌想往回捞时,真是有种时不我待和时间不够的感觉。可是,眼下,他的心思一点都不在赢输之上,而是想着赶快打完八圈牌,好回去睡上一觉。他是巴望着能早点结束,就觉得时间越发地漫长。
好不容易,终于打完了八圈牌。这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跟破烂王道别分手时,徐康泰要请大家吃饭。老方实在有些挺不住了,就对徐康泰说他有些不舒服,不想吃饭,想早点回屋休息。徐康泰知道老方不舒服,也没好多说。姜项和王老板见老方不想吃饭,也都说不想吃饭,就让徐康泰用车把他们送回了徐家湾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