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乐麻将馆》长篇小说张宝同2003.4.7
大家听老方说彩云姑娘被人骗到了陕北,都惊得目瞪口呆。宽娃说,“彩云那么聪明个女娃,怎么能让人给骗到了陕北?”老方说,“听徐虎说她借了人家一些钱,人家就利用这事骗她,要让她帮个忙,还个人情,她就答应了。”女老板感叹地说,“我整天呆在这麻将馆里,虽然不出门,但村子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没有我不知道的,可是,彩云姑娘这事,我还真是都没听说。”老方说,“那骗子已经被抓住了,估计不出三两天,彩云就能回来了。”
姜项本想把自己刚才经历的事给大家讲述一遍,可是,他马上想起了警察让他不要出外声张的告诫,所以,他就忍住了,没敢把这事讲出去,但有个念头马上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来:那就是于有财的车肯定是让胖子给偷走的,因为他听秀秀说过于有财的车被人偷走的事。当时跟于有财在一起打牌的有胖子、蒋三和来福,蒋三和来福自然不会去偷于有财的车,而胖子就说不准了,因为他听老方说过胖子不务正业,尽干些鸡鸣狗盗的事。现在刑警来抓他,就是因为他又干了偷盗之类的事。但是,这事他现在还是不敢往外说。
女老板见身边已经围拢了许多人,就对大家说,“好,大家都各就各位,我这就给你们发牌子。”说着,便把一个铁皮盒子抱起,开始给坐在牌桌旁的人押钱发牌子。老方自然是跟破烂王和王老板坐在一起。可是,还缺一人。老方就对正坐在那边打牌的姜项喊道,“姜项,你过来陪着破烂王和王老板打上一会。”
姜项本来就觉得宽娃和发友他们手里没太多的钱,而没钱的人又总是把钱看得很重,赢了就喜眉笑眼,自鸣得意;要是一输钱就要唉声叹气,喋喋不休,让人听起来很不舒服,所以,姜项一听老方在叫他,便马上起身来到了老方这边。
按理说,姜项和老方也算是穷人,但他却觉得他们跟宽娃和发友是不同级别和层次的人。这种差别不在于钱多钱少,而是在于两者之间的风格和气质。像老方这样的人虽然手里也没太多的钱,但却都是能上得了大场面,撑得起大台面的人。而宽娃和发友这样的人,让人一看就是从外县农村进城打工的人,别说上到什么大的台面,就是遇到一些小场合,都会显出那种抠抠缩缩,小小气气的神色和习惯。所以,姜项自认为自己跟他们不是一个档次的人,平时打牌和闲谝,也老是喜欢跟老方他们呆在一起,不太喜欢跟他们这些外地农民靠近,觉得跟他们这些人呆在一起,有失自己的身份。
更重要的是,姜项觉得跟老方他们一起打牌,感觉比较舒服,赢了钱也没啥感到得意的,输了钱也没啥感到懊恼的。尽管他们在一起有时打得挺大,每次赢输都在一二百元或是两三百元之间,但大家谁也不把这事看得很重,如果谁的手气太背,一输再输,输钱超过了三百元钱,那么,这个人再输就不用掏钱付账了。这种打法是老方起初发明的,大家都叫它为“涨停版”,就跟股市里的“张停版”的道理差不多。
大家在一起时常打牌,相互熟悉,气氛也比较和谐,谁打错牌也没人唠叨埋怨。也许是他们都是康乐麻将馆里的知名人士,领导着徐家湾麻将娱乐的新动向和新潮流,所以,每次他们在一起打牌,周围总会围着许多观战的人。这些观战的人只能看,不能说话,有话只能在胡牌之后进行议论和探讨。这样一来,许多麻将战术方面的经典和精粹战例就是通过这种场合普及和传播起来的。久而久之,他们也就被大伙们称之为徐家湾麻将战法的大家,特点打法为许多麻将爱好者所争相效仿。能被许多同行们欣赏和赞赏当然是一种荣幸和荣耀,所以,大家每打了一张牌都显得很有章法很有技巧,争取给旁观者表现出一种出手不凡的大家风范。
打了约有半小时,王老板的手机响了,王老板接过电话,就起身对大家抱拳作揖说,“不好意思,厂里出了点事,我得要赶过去处理一下。”说着,便急急匆匆地离开了。他这一走,马上就有几个人急着要上场。铸铁厂的老蔡捷足先登,抢先占据了王老板的位子。可是,无论是打麻将,还是打扑克,甚至是打台球或是打篮球,你想跟人家一起打,还得要人家喜欢跟你打。否则,别人不喜欢跟你打,也就没了兴趣。
可老蔡也是外地农民,40来岁,家在渭北高原的蒲城农村。要说打牌的风格和习惯,还真不如宽娃和发友这些年轻人。他才真正属于那种抠抠缩缩,小里小气,争长论短,斤斤计较的那种人。不但姜项和老方不待见他,就连宽娃和发友也不喜欢他。可是,他这人又没有自知之明,也不管人家喜不喜欢他,就老是爱往人家跟前凑。有时,人家在等人或是缺人,他就偎了过来,大家见他年龄大,也不好伤他的面子,就硬着头皮跟他一起打。但打完牌后,就少不了会在背后损上他几句,嫌他自私小气,缩手缩脚,动不动还喜欢给大家提些要求,定些规矩,要大家按照他的规矩去做。
老蔡一上场,老毛病又犯了,牌还没打,就对大家说,“吃碰一声响,庄上捆个炮。”本来,大家平时都是庄上自由下炮,最多只能下两个炮。可是他一来,就要改规矩,所以,老方就躁了,很不耐烦地对他说,“怎么你一来,规矩就要变了?”姜项本来就对老蔡常常叫蓉蓉去铸铁厂打炮一事恨之入骨,见他那副让人讨厌的德行,马上就忍不住了,把眼睛瞪得跟牛蛋一样,朝着老蔡嚷着,“你要是不能打,就到一边站着去,别把位子占着。”老蔡见大家都对他横眉冷对,没个好感,也就没再吭声,也没把位子让出来。
大家之所以不喜欢跟老蔡打牌,还有个原因,那就是他打牌显得很猥琐很小气。打个小牌就像是在赌金子赢银子,出个牌委顿小气,慢慢腾腾,有时闹得跟在制定国民经济五年计划一样,要思索个大半天。只要他认为哪张牌可能会让下家吃了,就绝死不把这张牌往下打。输了钱,给人家付账时,不管你是索索利利,还是磨磨蹭蹭,钱总得要给人家,而且钱数也都是一分钱不能少。可是,让他掏钱付账,他总是一千个不情愿,一万个不情愿,仿佛是在剥下他的一层皮。有时,明明兜里有钱也不想马上付账,非要挂上一会账,欠上一会钱,好像这样他心里才会好受一些。可是,一旦赢了钱,就摆出一副小人得志,不知深浅,得意忘形,神气活现,摆着手朝着别人喊着,“给钱给钱。”催着别人要钱,好像再慢一点,那钱就会飞掉似的。所以,康乐麻将馆的人都不喜欢他,也不愿意跟他在一起打牌。
姜项本来就对老蔡恨得咬牙切齿,可老蔡却硬是挤过来坐在了姜项的上家,把姜项盯得很死。姜项打啥牌,他也跟着打啥牌,有时把中章嘴子拆开盯姜项,让姜项一张牌都吃不到。本来,你死盯人就死盯了,别人也是哑巴吃黄连,心里有气却说不出来。可是,老蔡却在这把牌结束后,把一个二筒和一个八条亮出给大家看,显摆着说,“我就知道下家要吃二筒和八条,所以,我就一直扣着这两张牌坚决不打。”姜项本来就对老蔡十分的恼火,听着他这样的显摆,就恼怒地说,“你怅精个啥?你这牌不打出去,别人吃不到,你也用不上,还不是废在了你自己手里。你不让别人吃牌,你自己也停不了牌,大不了咱们两人都倒霉,都输钱。你有啥可得意的?”说完,又重重地说了句,“只能说你老蔡是傻逼一个,还能说明啥?”
老蔡听着姜项在骂他,想发火但却忍住了,但他想把这火发在暗处:盯死姜项,哪怕他自己赢不了,也不能让姜项吃上一张牌。麻将场上就不能赌气,一赌气就没法打了。因为你一赌气,牌运就会远远地躲着你避着你,那你还怎么停牌胡牌?所以,不管你再怎么打,终究还是一个输字。所以,打了半天,老蔡一直没有胡过牌,姜项也是一个劲地往外掏钱。这真是把姜项给气晕了,却又没一点办法。因为人家就是这种打法,你奈何人家不得。
可是,人要是赌着气憋着气,没法发泄,就会越憋越赌气越多,非要找个缘由爆发出来不可。而且一旦爆发出来,威力往往就会非常的剧烈。再往下打,姜项不但把兜里仅有的一百元钱输光了,而且,还开始挂账了。可见,此时,姜项对老蔡的火气会有多少大了。实际上,姜项是想要对老蔡大大地发泄一番,只是一直没找到发泄的机会。可是,这种机会很快就来了。
姜项因为一直在跟老蔡赌气,满心都在想着怎样找机会把这狗日的老蔡好好地收拾一下,所以,打牌的注意力就没太集中。当他摸到一张九条时,光顾着看自己眼前的牌,却没去看碰出的牌,就把这张牌打到了锅里。可是,等他刚把九条打出,就发现九条是他碰过的牌,就马上把打出去的那张九条拿了回来,要明杠。
可是,老蔡马上喝道,“打出的牌,泼出的水。”姜项当然知道牌一旦打出,就不能再拾回来。哪怕是炸弹,也都是覆水难收。如果这话是老方或是破烂王说的,姜项会二话不说,把九条再丢进锅里。可是,老方和破烂却觉得姜项手气太背,好不容易摸了个杠,就对老蔡说,“算了算了,下不为例。”可老蔡却坚持说,“不行,没有下不为例。”姜项觉得老方和破烂王都说话了,你老蔡是个屁,就紧紧地抓着那个九条不松手,说,“怎么,我把牌打下去了,但还没松手,怎么不算?”说着,便硬是把那个九条往那三张碰出的牌边一并,从杠底摸了一张牌。
可老蔡也很拗,说,“我说不行就不行。”说着,便把整个桌上的牌胡乱一搅,让人没法再往下打了。姜项猛然起身,瞪起牛眼,骂道,“日你妈,得是你皮痒肉松欠捧了?”老蔡也站了起来,回道,“日你妈,你个狗日的,打牌不规矩,你想干嘛?”姜项冲过去就是一拳。老蔡朝后一闪,躲开了姜项的拳头,回过一拳,打了姜项的额头上。姜项吃了亏,更是恼怒了,就要扑过去打老蔡,却被旁边的人给拉住了。姜项见自己打不住老蔡,猴急之下,就抓着手里的那张麻将牌,朝着老蔡的脸上砸去。
老蔡只防着姜项的拳头,就没料到姜项手里还握有一张牌,也没躲闪,结果,就被砸来的麻将牌砸在了眼珠上。他感到眼睛一阵撕裂般地疼痛,就大叫一声,“我的眼睛。”然后,就用手捂着右眼,呲牙咧嘴地做出一副十分痛苦和恐惧的样子。大家知道这下子出大事了,就赶忙围过来问他怎么啦。老蔡用哭腔哀声回道,“我的眼睛睁不开了。”听着老蔡说的这话,老方就对姜项吼道,“还不赶紧带老蔡去医院?”姜项当然知道如果老蔡的眼睛瞎了,他的责任就大了,但他却说,“你要去你去,我才不去呢。”就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麻将馆。
姜项回到了屋里,往**一躺,不住地唉声叹气,觉得自己真是沉不住气,怎么会干出这种冒失愚蠢的事?实际上,他当时只是一怒之下,想出口气,并不想对他做出伤害,可是,却没想到一失手而铸千古恨。他知道自己把大祸惹下了,如果老蔡的眼睛伤得不厉害,还没什么要紧的,顶多花上一些钱,住在几天院也就没事了。可是,如果老蔡的眼睛伤得很厉害,或是真的瞎了,那他的责任就大了,别说他赔不起,恐怕警察都会开着警车来抓他。这样想着,在小青屋里被警察拉进屋里的情景立即浮现在他的眼前。
想着警察要来抓捕自己,姜项当即就恐怖起来。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警察给抓起来,否则,麻烦就大了。他必须要躲上几天,看看老蔡的眼睛咋样,如果老蔡的眼睛没有太大的问题,他过上几天再回来;如果老蔡的眼睛真是瞎了,他就再也不能回到这里来了。这样想着,他猛然从**跳了下来,开始在蓉蓉过去藏钱的被子和枕头里翻找着,既然他要出外躲避,就得要多带些钱,否则,他在外面的日子就没法过。
可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一分钱,想必蓉蓉已经没钱了,要么是把钱藏在了别的地方。但他知道他一分钟也不能再在这里呆了,如果老蔡给110打电话报警,警车十分钟就能赶过来。所以,他就把翻乱的东西,稍微地整理了一下,便锁上了门,朝着北面荒野无人的地方一路快步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