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乐麻将馆》长篇小说张宝同2003.4.7
过了冉村,再往西北方面走,离废弃公路不远的地方有一条小巷子,又窄又小,路边墙上到处写着大大的“拆”字,而且,许多路旁的围墙已经倒塌,只留下了残垣断壁。从小路清冷人稀的景象来看,这里的村民恐怕早已搬迁到别的地方了,只留下一些租赁仓库还没搬迁。在这租赁仓库的门前,有一些民工在跟门房的老汉蹲在门前下象棋。姜项知道这地方如果没人报案,警察绝对不会来这里,所以,就蹲在一旁放心地观战。
看门老汉戴着一副老花镜,跟一大帮民工对阵。也许是老汉和这些民工的下棋水平不相上下,下来下去,不是你赢就是我输,都没有明显的优势和胜率。可是,民工们却是争先恐后地轮换着跟老汉下棋,想赢上老汉一两盘,然后,再对老汉说些故意气他的话,所以,就把老汉弄得很躁。老汉不停地对旁边的人说着“观棋不语真君子”的话,可是,旁边的民工却根本不听他这话,而且,动不动就悔棋,却不让老汉悔棋,把老汉气得把棋一推,说,“不下了,不下了。”
姜项最担心这些民工们一哄而散,不下棋了,因为大伙一散,他这个外人就没必要没理由再呆在这里了。可是,他一旦离开了这里,该往哪里去呢?临近初冬,天气很冷,北风呼呼地吹着,天色也有些黑了,像这种荒郊野外之处,就没法让人呆着。而他也不能像小偷或是盲流那样老是在这小巷子里来回地走个不停。于是,他就自告奋勇提出要跟那些民工们下棋。在中国只要是个男人,差不多都会下象棋。本来姜项是不太喜欢下棋,但康乐麻将馆里有副象棋,有时打牌的腿子不够,大家就只能边下着棋边等着来人,所以,棋艺说来也不算太差。
姜项跟这些民工们下棋,本以为水平实力可能差距不大,不是对手,却不料一上来就连赢了人家两三盘。大家也就把他当成了高手,喊喊叫叫地合起伙来下他一人。结果就把那个刚气走的老汉惊动了。老汉就赶忙跑来旁观参战。他因为跟那些民工有气,就帮着姜项参谋和指导,于是,姜项就连连得胜。
可是,时间过得很快,天很快就黑了下来。这时,有人对着民工们喊着说开饭了。大家应了一声,就纷纷朝着对面那个厂子里走去。还好,老汉却不着急吃饭,就跟姜项在门房前面的灯下继续下棋。下了一会,那伙民工们吃完饭,又围了过来看他们下棋。老汉就让别的民工跟姜项下棋,自己开始做饭下面条。老汉下的是简简单单的面条,根本没有菜,盛到碗里,撒上一把盐,再倒上一些醋,把浓浓的油泼辣子往碗里一搅,端在姜项跟前,一边吃着一边看着,那香味馋得姜项直流口水。这时,姜项才意识到自己也该吃饭了,肚子里早就饿得不行了。
又过了一会,夜色就慢慢地深沉起来。民工们也陆续地回去睡觉了,仓库也要关门上锁了。姜项这才不得不走在寂静荒芜的小巷中,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家寡人。小巷虽然狭小偏僻,但离徐家湾并不很远,走上半小时就能到了。从小巷路过冉村,再从冉村走小路上到那条废弃的公路上,黑乎乎的土路上垃圾遍地,路旁的那两排高耸的杨树在冷风中呼呼啦啦地摇摆着,发出着一阵阵的响声,让人老是觉得有人在后面悄悄地跟随着你。但姜项心里真正害怕的倒不是什么鬼神坏人,而是害怕警察会来抓捕他。
他沿着土路进到徐家湾的地界,一上到通往村子的小路上,就能看到他住的那栋房屋正静静地立在夜色之中,像是在深夜中睡着了似的,连一点亮光都没有。他悄悄地走近房屋,看四周并没什么可疑的迹象,就轻手轻脚无声无息地走到了窗前,朝着里面看着,可是,有窗帘遮挡,里面什么也看不到,好像也没有警察蹲守。他当然知道他犯的法不像胖子那么严重,警察不会下那么大的功夫来抓捕他,他能听到蓉蓉沉睡时那熟悉的打呼声。但是,他还是不敢贸然,因为那次去小青屋里被警察虚惊一场的景象还在让他心有余悸。于是,他就用手轻轻地把窗子上的那层塑料薄膜撕开,掀起窗帘朝着里面看着。
“谁,干啥呢?”突然,里面的一声高喊,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但他知道这是蓉蓉的喊声,就小声朝着里面说道,“是我,开门。”蓉蓉点着灯,轻轻地把门打开。姜项一进到屋里就把灯吹灭了,对蓉蓉说,“警察来过咱这没?”蓉蓉进到了被窝里,用十分不悦的口气说,“你咋能把人家老蔡的眼睛给打瞎了?警察能不来吗?下午和晚上已经来过两次了。还说让你回来以后快去派出所自首,以求得从宽处理。”
姜项却恶狠狠地说,“别把老子当小孩子哄,让我自首,没门。”说着,便从案板上拿起个冰冷的馒头,沾着小碗里的辣子,大口地吃了起来。吃完了一个,又吃了一个,可是,他还是没饱,还想再吃,可是,案板上已经没有馒头了。吃完馒头,就出外在门前撒了泡尿,进到屋里,把门一关,就脱衣上床,钻进了蓉蓉的热被窝里。蓉蓉尖叫了一声,说,“你身上怎么这样冰?”姜项说,“我在外面躲了大半天了,咋能不冰?”
说着,就把蓉蓉紧紧地搂着,好把她身上的热量一下子都吸过来。本来,他无意要跟蓉蓉干那事,而且,他这时哪有心情干那事,可是,身子往蓉蓉身上一贴一靠,暖烘烘的热气马上让他身上舒坦兴奋起来,于是,他就扒下了蓉蓉的短裤,要跟蓉蓉干事。可蓉蓉却用力把他推到了一边,口气极其冷淡地质问着,“老蔡到底是咋惹着你了撞住你了,你就能狠下心来把人家的眼睛打瞎?”姜项知道蓉蓉不容自己,但他还是想找个理由,就说,“他那人神神捣捣,能球不够,我就见不得他。”
蓉蓉说,“他能他的,你过你的,碍的你的蛋疼?”姜项蛮横地说,“我就是看不惯他,不想让他能蛋。”蓉蓉说,“算了算了,你也别说了,我知道你是嫌他跟我睡觉了。可是,你知道在半年里,老蔡给咱们贴补了多少钱吗?别的不说,光荷花上学交学费,一下要拿出三千元,你说我在这里无亲无故的,钱朝谁去借?可是,人家老蔡当即就给我拿出了两千元钱。当时,我心里就说,我和我女儿这辈子都得要感激人家。”
说到这里,蓉蓉动了动身子,把姜项放在她胸部的手拿开,放在了一边,继续说道,“有些话虽说听起来不顺耳,但我还是要跟你说,我是个女人,是女人就得依靠男人,可是,跟你这半年来,我靠过你什么?是让你养活我了,还是因为我跟他睡过,你就把人家的眼睛给打瞎了。你这不是在害我在坑我吗?”说着,便低声地哭泣起来。
她一边用枕巾擦着眼泪,一边继续说着,“要说,我跟你也有半年多了,别说没沾过你一点光,得过你一点好处,还要给你花钱,给你洗衣做饭,就这你连句感激的话都从来没有,还动不动就打我骂我,这些我都不说,可你连**都不放过,她才十五六岁,你就把她的身子给破了,让她躲到外面,到现在都不肯回来。”
姜项一听这话,发起火来,说,“**恋上了人家外面的男人,跟着人家跑了,咋能怪我?”蓉蓉却依然用十分平静的口气说,“你啥话也不要说,真事假不了,假事真不了,有人见过**,已经把话给我说了。”
姜项哑口无言了,就当即跪在蓉蓉的面前,用悔恨和发誓的口气说,“蓉蓉,过去我太不懂事了,不知道疼爱你,不知道帮助你,还做了一些让你伤心生气的事,这些都是我太粗心太大意,太乱来,请你原谅我这一次,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地做人,用一生的感激和悔过来回报你,你说行不?”
黑暗中的蓉蓉并没被姜项的悔过和发誓所打动,仍在低声伤心地抽泣着。姜项见蓉蓉还是不肯原谅和饶恕他,就扑倒在蓉蓉的怀中,又是甜言蜜语,又是狂亲热吻,想以此来打动蓉蓉的心。过去,不管他有天大的错,只要采取这种方式就能求得蓉蓉的原谅。可是,眼下,随他怎么摆布和折腾,蓉蓉却是一动不动,就像是一块冰冷的石头。姜项躁了恼了,就用野蛮的方法来发泄自己的狂暴和怒气,可是,当他的蛮力在失去理智的疯狂中消耗殆尽后,极度的疲惫和昏沉让他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没有灵魂没有思想,只有那种迷迷糊糊朦朦胧胧的本能感觉。
接着,他就睡着了,一直睡到了十二点钟,才突然醒来,因为这时他要去路管站去上班扫马路了。可是,现在他已经不用再为此操心了。从蓉蓉的辗转反侧和不时的唉声叹气中,姜项知道蓉蓉也没睡着。在姜项的印象中,蓉蓉应该算是个不爱想心事的女人,白天忙过一天,晚上往**一躺就开始打呼噜,有时呼噜响得让人没法入睡。他就不得不把她弄醒,好让她翻下身子再睡,可是,蓉蓉醒都没醒,把身子一翻就又睡着了。唯有那次荷花接到师专的录取通知书后,来这要钱的那天晚上,蓉蓉因为一心要为荷花筹集三千元钱的学费,才让她发愁得一整夜没睡着觉。也就是在那第二天的早上,姜项发现蓉蓉的头上有了几根白发。
姜项自认为是个粗人,没太多的文化和墨水,所以,他只能把女人粗略地分成两种类型:一种是花,是供男人消遣解闷的;一种是草,是给男人当牛做马的。而蓉蓉显然不是一朵花,而是一棵小草,一棵长在路边的小草,被人们踩在脚下,却视而不见。所以,静静地回想起来,就觉得老天太不公正,让她生长在边远穷困的山区,嫁给一个游手好闲的懒熊男人,肩挑着养家糊口的生活重担。对一个吃了这多苦受过这多罪的女人来说,她就是犯了再大的过错也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在这点上,他原先一直在笑话福顺软弱无能,为了要媳妇挣钱,甘心情愿地当乌龟王八,让自己的老婆跟别人睡觉。可他也跟福顺差不了多少,喜欢游手好闲好逸恶劳,需要有女人在生活上补贴和照料,可他却把蓉蓉管得比自己的老婆还严,不但对她的过错不能宽容理解,还甚至做出让她剜心切腹的事情。自己真是太自私太狠心了太无情无义太自作聪明了。他想如果他以后能再跟她在一起生活,绝对不会再把她管得那么紧那么严了。他想把蓉蓉搂过来,把她劝慰一下,好让她睡觉。可他怕蓉蓉还是不肯原谅和宽恕他,所以,就也装着没睡醒的样子,翻了下身子又睡着了。
当他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快要蒙蒙亮了。蓉蓉已经穿好上衣,用被子盖着下身,坐在旁边默默地流着泪。睡了一整夜,姜项觉得体力和神情都已恢复,就想好好地劝劝蓉蓉,让她别再生他的气。就光着身子坐起,搂住她的脖子,用恳切和渴求的口气说,“我想你了。”因为他知道蓉蓉是在那方面劲头很大的女人。平时,不管是两人斗嘴干架,还是赌气较劲,只要他把她按在**给她美美地干上一伙,她就会很快地转怒为喜,恨不得管他叫爹叫爷,叫心肝宝贝和我的肉蛋蛋。而且,这副药方几乎是立竿见影百试不爽。
可是,这次蓉蓉却很固执很冰冷,当即就把他的胳膊从脖子上推开,然后,口气郑重而坚决地说,“天就要亮了,你赶紧走吧,等天亮了,警察一来,你就是想走都走不了。”姜项觉得自己的一片好心遭到了蓉蓉的回绝,心有不甘,就非要把蓉蓉降服,哪怕把她再次强暴,也不愿让她违背他的意愿。于是,他就用力把她按在**,然后,喘着粗气,对她似劝似吓地说,“你不让我干,就说明你不肯原谅我。你不原谅我,让我以后咋能再来找你?不行,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我都要把你干了。”
蓉蓉见姜项的蛮劲又要上来了,口气坚决地说,“我说不行就是不行。”然后,用力拉着被子护着身子,说,“你快走吧,警察说了,天一亮还会过来抓你,你快走吧,走得远远的。”姜项是个脾气很倔的人,越是执拗的女人他越是想驯服,而且是不达目的不肯罢休。所以,姜项就说,“你还是乖乖地顺从我,就是我走了,也好让你日后想着我记着我。也说明你心里还有我。咱俩就是天各一方,只要走到一起还是一家人,乖乖听话。”说着,就连哄带拉地把蓉蓉压在身下。
见姜项蛮横强迫,执拗不过,蓉蓉就索性躺着不动,随姜项怎样摆布,但是,她说,“你可以随便摆置我,但是,再要让我像过去那样地对待你,根本是不可能的。”这话让姜项怔了一下,就问,“这样说,我以后再回来,你就不再要我了?”蓉蓉说,“你把老蔡的眼睛打瞎了,让我以后还咋能在徐家湾呆下去?你走以后,我也会马上远远地离开这里,到别的地方找生路去。”姜项就说,“要不,你跟我一起走,咱们一起重新找个地方开始生活,我保证对你好好的。”蓉蓉冷笑了一下,说,“那是不可能的,我已经犯了一次错,咋还能再犯第二次错?你自己走吧,我这辈子不可能再跟你在一起了。”姜项一听,气急败坏地喊道,“我要把你杀了。”说着,就发疯似的把蓉蓉身上的被子掀到了一边,朝着蓉蓉扑去,把蓉蓉压在身上,又是撕她的头发,又是打她的脸。蓉蓉吓坏了,就叫了起来,“杀人了,救命啊。”
这时,门被踢开了,就见老方一手拿着手电,一手拎着一根铁棍,穿着短裤衬衣,立在黑乎乎的门前,严厉地喝道,“姜项,你想找死?”姜项本以为是警察来了,吓得一哆嗦,可是,一看是老方,就冷然一笑,说,“我们两口子的事,不用你管。”老方说,“我不管你们是不是两口子,现在我要你马上离开这里,从今以后,不许再来这里。”
姜项却说,“咋啦,当初不是你要我来这里的?你可别忘了中国有句老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老方说,“你要是敢赖着不走,我就是打也要把你打走,不信咱们试试看。”说着,便用手电照着姜项的脸,抡起了铁棍,朝着姜项走了过来。走到床边,再次警告着说,“你到底是走还是不走?”姜项知道老方这人不好惹,而且,自己正负案在身,如果让老方抡起铁棍打了下来,也是白打。这样一来,就是想逃都逃不了了。所以,就说,“好,我走我走。”赶忙开始穿衣穿裤。这时,蓉蓉已经点着了油灯,屋里也就亮了起来。
姜项穿好衣服,下了床,被老方逼着往门外走。可是,他退到门口时,就对蓉蓉说,“你给我些钱,我出门在外,没钱不行。”蓉蓉就从窗边的墙缝里抽出一张百元钞,丢在了地上。姜项捡起钱,就朝着屋外尚未破晓的西边小路那边走去。后面,老方在对他喊道,“以后,再来这里,小心把你的腿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