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乐麻将馆》长篇小说张宝同2003.4.7
老王刚走,蓉蓉正要关门睡觉,突然,姜项像幽灵一般从黑夜中闪了进来。蓉蓉吃惊地看着他,说,“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说过让你再也别来了。”姜项却理直气壮地说,“这是我的家,我咋能不回来?”蓉蓉警告着说,“警察一天来三遍,在到处抓你呢。”姜项说,“他们能把我抓住才算他们有能耐。”说着,便朝着案板上看去,可是,案板上只有一些没有下锅的面条,根本没有馒头。
姜项失望地叹了口气,就朝着**一躺,说,“日他妈,在外面躲了一整天,到处瞎跑瞎转,累死我了。”蓉蓉说,“你不是在西安呆了两三年了,连个朋友和熟人都没有?”姜项说,“就是有,夜里也不会收留我。要我是个女人,恐怕人家都抢着要留我过夜呢。”蓉蓉说,“那你打算在哪过夜?”姜项说,“今晚我就呆在这里不走了。”蓉蓉冷冷地说,“警察可是一天往这里来几遍,还说只要一见到你就得马上给派出所报案,否则,就要按窝藏罪论处受罚。你还是去别的地方吧,别让人家知道了,给我安上个窝藏罪,让我也跟着你受牵连。”
姜项说,“没事,只要你不说,没人会知道。”接着,对蓉蓉说,“饿死我了,你赶紧给我下些面吃。”蓉蓉就说,“我可以给你下面,但你吃完饭就得马上离开,不能在这里住。我已经说过了,咱们的缘分没了,我不可能跟你住在一起。”姜项哑然,就坐了起来,拉住蓉蓉的手说,“难道你还真是铁石心肠,无情无义,人家都说一夜夫妻还百日恩呢,咱俩少说也在一起过了大半年。”蓉蓉用力把手从姜项的手中抽出,说,“对你这样的人就得要铁石心肠,无情无义。因为你就是个铁石心肠,无情无义的人。”说着,便出外开始生火烧水,要给姜项下面条。
蓉蓉本想让老方或是破烂王去报警,可是,老方还没回来,破烂王也去康乐麻将馆了,而凤女可能是睡觉了,屋里的灯都是熄灭的。蓉蓉就只好等着锅里的水开了,开始把案板上已经擀好的面条开始往锅里下着。面条下好了,盛在一个大老碗里,蓉蓉就把碗端给了姜项。姜项端着大老碗,开始往碗里调醋,放油泼辣子。这时,他看到案板上的碗里放着半碗用大肉做的杂酱,就要把杂酱往碗里倒。蓉蓉当即把装杂酱的碗夺了过来,说,“这杂酱是给老蔡明天下面的,我都没舍得吃。”姜项见蓉蓉不让吃杂酱,只好给自己剥了两头大蒜,坐在小凳上开始呼噜呼噜地吃了起来。
姜项吃完饭,把碗往案板上一放,把嘴一抹,就对蓉蓉说,“既然你不肯留我,我也不牵连你。我现在就走。”说着,头也不回地朝着漆黑的荒野那边走去。本来,蓉蓉还担心他会耍赖,不肯离开,却没想到姜项却是如此爽快,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当即就落在了地上。可是,她马上意识到姜项的神情有些反常,就赶忙去用手去摸着放在枕头里的那些钱。可是,钱已经没了。她连想都没有想,就赶忙出门朝着姜项离去的地方快步地追了过去。
追到了那条土路上,蓉蓉就朝着姜项喊道,“姜项你站住。”姜项知道是蓉蓉追了过来,步子走得更快了,可是,蓉蓉死命地追了过来,挡住了他的去路。他假作镇静地问蓉蓉,“你这是干嘛?”蓉蓉说,“别装蒜,快把钱拿来。”说着,便抓住姜项的衣袖,开始掏姜项的衣兜。姜项说,“谁拿你的钱了?”就把胳膊一甩,想甩开蓉蓉。可是,蓉蓉抓得很死。姜项急了,就用力把蓉蓉推了一把。蓉蓉虽然倒在了地上,但她的手还在死死地抓着姜项的衣袖不放。她怕姜项会乘机跑掉,就顺势抱住姜项的大腿,喊道,“这钱是给老蔡看病住院的钱,你一分钱都不能动。否则,我就跟你拼命。”
姜项想把腿抽开,好赶紧逃跑,可是,蓉蓉还是死命地抱着他,说,“你不把钱给我,你就是掐死我,我也不放你走。”姜项一看蓉蓉这股劲头,也就没法了,就骂道,“日你妈,你个贱屁货,把老蔡当成了你的野男人。”说着,便把钱掏了出来,丢在了地上。蓉蓉扑过去,把钱拾在手里,一数,正好一千元整,就把钱攒在手里,转身朝着住处那边走去。
走了好远,还见姜项气急败坏地蹲在路边吸着烟,细小的火星在黑夜中不停地闪动着。蓉蓉就想姜项肯定又在想着什么点子。于是,她见破烂王的屋里亮着灯,就去敲破烂王的门。破烂王刚从康乐麻将馆回来,正要睡觉,见蓉蓉慌慌张张地敲着门,就把门打开,问,“啥事,这样急?”蓉蓉就对破烂王说,“姜项来了,你赶紧去给110报个警。”破烂王说,“他在哪里?”蓉蓉说,“就在西边小路边上,说不定一会还会来这。”破烂王一听,说,“我这就去报警。”
蓉蓉知道姜项不会罢休,等他想好了主意,下定了决心,肯定还会来找她要钱。两人生活这长时间了,她对他真是太熟悉太了解。所以,她就把钱给了破烂王,说,“你把这钱带上,省得一会让他过来再把钱从我这里抢走了。”破烂王接过钱,塞在衣兜里,就急匆匆地朝着村子那边走去。
看着破烂王急急匆匆地朝着村子那边走去,蓉蓉就回到了自己的屋里,把门一闩,把灯吹灭,然后,就脱衣上床睡觉。果然,不一会,姜项又过来敲门了。蓉蓉说,“你有啥事?”姜项压低声音说,“你开门。”可蓉蓉说,“不开。”姜项恼了,就说,“再不开门,我把门给踹了。”说着,便使劲地砸着门。蓉蓉知道这门不结实,稍微一用力,就能被踹开,就对姜项说,“你到底有啥事?”姜项说,“你别管我有啥事,先把门打开。要不,把老子惹急了,一把火把你这屋子给烧了。”
蓉蓉没办法,只得把门打开了,说,“有啥事,你赶紧说。”姜项红着眼睛朝着蓉蓉看了好一会,威胁着说,“把老子逼急了,老子就杀了你。”蓉蓉知道姜项心狠手辣,啥事都能干得出来,也就不想激怒他,啥话也没说,就上到**去睡觉了。
这时,姜项把门一闩,吹灭了灯,摸着黑上到了**。蓉蓉没好气地说,“你不是要到外面过夜吗?”姜项骂道,“日你妈,你把钱都拿走了,让老子拿啥到外面过夜?”说着,脱了衣服,钻进了蓉蓉的被窝里。蓉蓉见姜项已经困乏,不一会就呼呼地睡着了,就想着一会警察就要来人抓姜项了,得要把门开着。于是,就悄悄地起身下床。姜项突然醒来了,问蓉蓉干嘛要开门。蓉蓉说要把尿盆子拿进屋里。其实,尿盆子就在床下面放着。为了不让姜项怀疑,蓉蓉出了门,把锅灶上的那个洗菜的盆拿了进来,往地上一放,把门一关,动了动门闩,好让姜项觉得她已经把门给闩住了。然后,就蹲着往盆里解小便。
刚解完小便,正在上床睡觉,蓉蓉就听到老方在窗外喊道,“蓉蓉,还没睡吧?”蓉蓉就说,“刚睡下,你才回来?”老方在窗外说,“今天喝多了酒,渴得厉害。你屋里还有开水吗?”姜项一听这话,就对蓉蓉说,“你就说没有。”可蓉蓉说,“我给你看一下。”说着,披着外衣,来到案板旁边,掂了掂热水瓶。热水瓶里还有点热水,但是不多。于是,她就把热水瓶拿着,开门把热水瓶递给了老方,并对老方说,“水不多了,不行,你就自己再烧一些。”她觉得有老方在门外,就感到安全有了保障。
果然,老方就真地在门外开始生火烧开水。火光在窗外一闪一闪地映进到屋里。蓉蓉上到**,进到被窝里,就开始装着睡得很死。不一会,姜项也睡着了,呼噜打得很响。这倒是让蓉蓉的心情平静了许多。过了一会,老方把水烧开了,把火熄灭了,屋外又安静下来了。可是,蓉蓉的心却是非常地着急,想着警察为啥还不快来。
就在她都要有些等不及耐不住时,突然,门轻轻地被推开了。蓉蓉就知道是警察来了,就把眼睛睁开看着。等门被全部打开时,一下子进来了好几个人,手电筒同时打开,把她的眼睛刺得睁不开。姜项像意识到了什么,停止住打呼噜,但是,神智还没清醒过来。这时,就见有两三个人扑了过来,把被子一掀,把他的两只手一按,咔嚓一声,戴上了手铐。姜项睁开眼睛,吓得嗷嗷地惊叫起来。可是,那几个警察已经把他拎了起来,就往外面连拉带扯地押着。蓉蓉见姜项只穿着内衣**,外面很冷,就请求警察让他把衣服和裤子穿上。警察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于是,蓉蓉就拿着衣服和裤子给姜项穿着。把裤子穿好了,可是,因为手被铐着,衣服没法穿。警察就只好把姜项的手铐打开,让他把衣服穿好。
给姜项把衣裤穿好后,警察就把姜项押着出了屋子。蓉蓉这时也从屋里出来,就见门前站着一大片警察,几乎把整个屋子都给围住了。漆黑的夜色中,从门前到村边的小路上,到处都是打着手电的警察。而在村头那边,几辆警车停在那里,闪着警灯。看着姜项被密集的手电光照着被警察带走的情景,蓉蓉心里突然感到了一阵愧疚,心想:姜项可是让她给报警出卖的。他会被判重罪,在监狱里被关押许多年,可他毕竟跟她在一起夫妻般地生活过大半年。
警察离开后,这边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但在这里住的人却不能很快地平静。老方和破烂王都坐在蓉蓉的屋里,毕竟姜项曾跟他们住在一起,朝夕相处过大半年,所以,发生了这种事,大家的心情都很是沉重。但想起姜项原来是一个卷款出逃的重罪犯人,又觉得他被警察抓捕还是罪有应得。大家在一起坐了一会,看着夜色已经很晚了,也就各回各屋睡觉去了。
第二天早上,蓉蓉刚给医院交过费,老蔡的老家就来人了,一共有十多人,有老蔡的老婆、大儿子、儿媳妇,还有姐妹、侄子和一些其他人。见人家那么多人挤在病房里,蓉蓉没好进到屋里,就一直在病房外面呆着。等到老家的人跟老蔡说过了许多话,人慢慢地都离开时,她才进到了屋里。
她问老蔡,“医院里花钱很多,咱们在这里住不起,你打算咋办?”老蔡悲观地说,“家里人刚才商量了,要我明天就出院,回到家里去,慢慢地养着。”蓉蓉就对老蔡说,“你出院后,我也要离开这里了。”老蔡就说,“你干嘛要离开?”蓉蓉说,“出了这事,我也没脸再在这里呆下去了。”老蔡说,“可是,你离开后,我想你了,再来找你,就再也找不到你了。”说着这话,老蔡就想哭。蓉蓉安慰着他说,“只要你想我,就能找得到我。”
这时,蓉蓉见老蔡的老婆来了,就想回避一下,可是,老蔡的老婆却用感激的口气对蓉蓉说,“我听老蔡说了,他出了这事,全是你在帮着照顾,太感激你了。”老蔡的老婆完全就是一副农村老太婆的模样,但人倒是朴实厚道。蓉蓉就对她说,“不用感激,老蔡也给我帮过大忙。”说着,便把交费的事对老蔡老婆说了一遍。
离开医院,回到屋里,已是上午十点来钟。因为已经入冬,天气冷了下来,寒风从西北边呼呼地一阵阵吹来,让人感到了一阵阵的寒意。蓉蓉坐在床边,因为心情悲凉,一时六神无主,突然就感到人活在世上真是好没意思,可她又不能就此不活了。此时此刻,这大半年来的许多事情都一下子涌入她的心头,让她感叹万千思绪纷繁,就觉得自己像是个迷路丢失的孩子,孤独无助,不知道路在何方,因为她觉得自己不能再在这里呆了。
就在这天下午,她谁也没说,也没给任何人打招呼,就拎着一个布包,背着那个拾破烂的蛇皮袋子出门了。凤女出门见她背着蛇皮袋子,还以为她是要出去拾破烂呢,就对她说,“天气这么冷,就不要出去拾破烂了。”可她回答说,“没啥,反正呆在屋里也没事。”说着,乘着凤女回屋,便悄无声息地从昨天晚上追赶姜项要钱的小路上,一路朝着西北那边走去,然后,就消失在徐家湾的地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