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乐麻将馆》长篇小说张宝同2003.4.7
蓉蓉是在姜项被警察抓走后的第二天下午离开的,她先是假装出去拾破烂,在外面找了间小屋子,然后,就悄悄地回来把被褥一卷,把屋里的东西一收拾,用借来的三轮车把东西给拉走了。
下午五点来钟,老方从康乐麻将馆打牌回来,走到蓉蓉的门前,看着蓉蓉的房门是挂着的,也没上锁,就觉得奇怪,因为蓉蓉这房门要么是锁着,要么是关着,从来都没有挂起过。于是,他就进到了凤女的屋里,坐在火炉边一边烤着火,一边问凤女,“蓉蓉干嘛去了?”凤女说,“她出外拾破烂了。”老方就说,“可是,她的门没锁?”凤女说,“是不是忘记锁了。”
烤了会火,凤女开始做饭,她一边和着面一边对老方说,“家里打来电话,要让我赶紧回去,眼看就要过年了,我那男人是个残疾,啥活都干不成,家里什么东西都没准备,啥事也都没做,都在等着要我回去做。”老方说,“那你就回去吧。你能啥时回来?”凤女想了想,说,“只怕过了正月十五才能出来。”接着,凤女又说,“我离开之后,洗衣做饭的事,你就让蓉蓉先帮个忙。姜项被警察抓走了,她又不回去过年,一个人呆在这里,刚好可以给你们搭个手,和你们合着伙一起过年。”
老方点了点头,说,“蓉蓉这人看起来不招人喜欢,可是,这次老蔡眼瞎住院,蓉蓉可是没少去医院陪护,还每天给老蔡做饭送饭,可见蓉蓉还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呢。”凤女说,“人都有好的地方和不好的地方,不能十全十美,也不会一无是处。”
正说着话,破烂王也回来了,因为屋里太冷,他也跑了过来,一进到屋里,就把手伸到炉边烤着火,说,“怎么这长时间没见到蓉蓉,她去干嘛了?”凤女说,“她去拾破烂了。”破烂王说,“这冷的天,她去哪拾破烂了?”凤女说,“吃过午饭后,我见她拎着蛇皮袋子出去了。”破烂王说,“要是出去拾破烂,也早该回来了。”凤女就说,“我出去看看,不行,就叫她跟咱们一起吃饭。”说着,就出了门。
很快,凤女就回来了,用吃惊的神色对老方和破烂王说,“我从窗子朝她屋里看了一下,就见她屋里的东西都不见了,是不是她搬到别的地方去了?”听着这话,老方和破烂王都当即起身出了门,来到了蓉蓉的门前,把挂上的门打开,进到屋里一看,屋里除过那张木板床,几乎所有的东西都不见了。
老方就对破烂王说,“她前两天就对我说过,等老蔡出院后,她就要搬到别的地方去住,嫌呆在徐家湾没脸见人。我还以为她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她还真是离开了。”破烂王说,“老蔡和姜项出了那事,让她感到自己活得没一点脸面,其实这些事都不怪她。”老方就说,“没想到蓉蓉还是个这样爱面子的女人。”
两人又回到了凤女的屋里,就对凤女说,“她啥时离开的,你就没一点察觉?”凤女说,“因为天冷,我就一直没出门,真是一点动静都没听到。”老方就叹了口气,说,“估计她没有离得太远,只是不知道她到底搬到了哪里。”
第二天上午,老方拉完粪,炼完油,就把凤女送到了长途汽车客运站。回到屋里,已经过了中午时分,再去康乐麻将馆打麻将就有些晚了。他本来想去康乐麻将馆,好让小保姆给自己下碗肉丝面一吃,就呆在麻将馆里烤火。可是,又觉得自己又不打牌,光是呆在麻将馆里烤火也没啥意思。他犹豫了一下,就没去康乐麻将馆,而是来到街道上的饭馆里要了一碗臊子面一吃,就准备回屋去睡觉。
他刚回到屋里,就听到门外有人走步的声响。他推门一看是老王。老王正探着头朝着蓉蓉的屋里看着。老方就对老王说,“看啥看,人去屋空,人已经搬走了。”老王就袖着手,朝着老方问,“她啥时离开的?”老方说,“我也不知道,昨天早上人还在,可是,到了下午,就不见人了,也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连个招呼都没打。”然后就疑惑着问,“你找她能有啥事?”老王实际上是想来找蓉蓉打上一炮,可是,见蓉蓉搬走了,就很气恼地说,“她还欠着我的钱没还呢。”老方说,“欠了多少?”老王说,“两百元钱。”老方说,“她怎么会欠你的钱?”老王说,“她说是要给老蔡看病急用。”
老方说,“钱是借你的,你就不要着急,她肯定会还你。”老王却说,“人都跑得不见影了,还能把钱还给我?”老方说,“你也把人家蓉蓉看得连两百元钱都不值了。”老王说,“她给我保证过,说过了十天不还钱,就给我老王去当佣人,可是,她这一跑,让我到哪去找?”老方说,“你不用找,到了第十天,她肯定会来找你还钱。”老王说,“你敢做这保证?”老方说,“我敢。”老王就说,“要是到了第十天,她不来还钱,那我就来找你老方要钱。”老方口气强硬地就,“行,不就是两百元钱嘛。”
见老王匆匆地离去了,老方就坐在凤女的屋里吸着烟,因为凤女这屋里有火炉。刚坐一会,就见老梁推开门进来了,一进来,老梁就问,“蓉蓉人呢?”老方跟老梁在康乐麻将馆打过几次麻将,也知道老梁常找蓉蓉打炮,所以,见老梁来找蓉蓉,就明知故问道,“你找蓉蓉做啥?”老梁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说,“也没啥要紧的事,就是刚才听别人说蓉蓉搬到别的地方住去了,我不相信,就专门过来看一下。”
老方让老梁坐在火炉旁,递过了一支烟,说,“这事你是听谁说的?”老梁点着烟,吸了一口,说,“是听市场上跟我在一起干活的人说的,他说那个拾破烂的女人搬到了他们村里。我还以为他认错人了,就专门跑过来看一下,刚才一看,才知道蓉蓉还真是搬走了。”老方说,“老蔡和姜项出了那些事,让蓉蓉觉得没法再在这里呆了,就离开了,可是,她搬走时,跟谁都没说,我们都不知道她是啥时搬走的,搬到了哪里。”
老梁马上就说,“那人是十里铺村的,他说蓉蓉就住在他们村头一个单独的小屋里。还说门前堆着一些拾来的破烂和废品。”然后,就感叹不止地说,“她这一走,以后就是想见见她都不容易了。”老方就笑了,说,“你们这闹得就跟情人惜别一样,想见她还不容易,十里铺也不过七八里路,骑车子不到十分钟就走到了。”老梁也笑了笑,说,“可还是不如她住在这里方便,想见她了,几步路就走到了。”
两人说了一会话,老梁就离开了。老方本来是想睡觉,可是,他觉得睡觉也没意思,就萌发出想去找找蓉蓉的想法,看看她孤独一人住在那边是不是安全,是不是方便。他自己就是孤独一人,深知孤独一人的艰辛与凄苦。
这样想着,他就推门朝着外面看了看。正值下午两三点钟,太阳明亮地照在荒野草地上,但从西北那边吹来的风却是很冷,让人猛然一出来就不禁要打个冷战。老方犹豫了一下,就进到屋里找到了耳套和手套戴上,然后把门一锁,就朝着西北方向的那条小路上走去。起初,还不觉得风有多大,可是,一走到荒野深处的草地上,就觉得风吹得呼呼的,把人吹得连朝前走着都很费力。
老方费力地朝前走着,一直走过王厂长的那个养牛场,上到了那条东西走向的废弃公路上。这条废弃的公路是从太华路北头一直朝西通往未央大道北边的袁家村,十里铺村就在袁家村的北边。而从徐家湾那边过来的南北走向的废弃公路刚好在这里跟这条废弃的公路交汇。在这两条废弃公路的交汇处,南边是养牛场,北边则是一家福建人开办的木材厂。在养牛场和木材厂周边还有一些外地来这里种菜和养猪的人搭建的趴趴房。
老方沿着那条东西走向的废弃公路一直朝西走,走到袁家村,再顺着土路朝北走上一两里路,就是十里铺村。老方来到十里铺村,十里铺村头盖着许多楼房,显得十分的繁华。显然,蓉蓉不可能住在这边,于是,他就顺着十里铺村的街道一直朝西走,到了西头,景象就跟东头截然不同,不但看不到一点的繁华景象,而且显得十分地破烂陈旧。他听老梁说蓉蓉的住处是一间单独的小屋子,门前堆着拾来的破烂和废品,就一边朝西边走着,一边寻找着蓉蓉的住处。
终于走到了西边的村头,老方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小趴趴房单独地立在离村头不远的荒野地带,门前堆着一些破烂和废品。于是,老方就来到了门前,敲了敲门,可是,屋里没人。于是,老方在门前等了一会,看还是没人回来,就推开了门,朝屋里一看,一眼就看到了蓉蓉床铺上那个熟悉的方格子床单,接着,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案板。老方知道这里就是蓉蓉的新家。因为没有开灯,屋里很黑。老方就把电灯打开。这屋子实在是小,小得只能容纳一张小床和一个案板。不过屋里也没啥东西,除过小床、案板和火炉,还有两个碗盆和一些筷子。这些几乎是蓉蓉的全部家当。而且,这些东西几乎占据了整个空间,但小屋的床底下却堆着一些废品。
老方觉得屋里挺冷,就坐在小火炉旁边,把小火炉的炉门打开,好让炉火烧得旺一些。火炉很快就烧旺了,水壶里的水也烧开了,老方就用蓉蓉的大碗倒了一大碗开水,一边暖着手,一边喝着水。一直等到大约五点钟,蓉蓉才从外面回来。她一进屋里,见有人坐在屋里,就吃了一惊,当她看到是老方时,就高兴地叫道,“是你,老方,你怎么摸到了这里?”老方说,“我要是想找你,不管你躲在什么地方,我都能找到。”说完,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蓉蓉放下肩上的蛇皮袋子,就倒水洗脸洗手,然后坐在了火炉旁跟老方说着话。老方说,“你走时,也不跟大家打个招呼,大家都不知道你啥时搬走的,也不知道你搬到了哪里。”蓉蓉就说,“那你怎么这么快就摸到了这里?”老方就把老王和老梁找她的事说了一遍。然后,责怪着说,“虽说老蔡和姜项出了那些事,可是,这些事都不怪你,你干嘛要赌气搬走?”
蓉蓉有些伤心地说,“你也知道我是一个女人家,不但要自食其力,还要养家糊口,供着女儿上学,可我哪能有这大的本事?你们虽然看着我整天在外面拾着破烂,可是,那些钱只够养活我自己,哪能去养家糊口和供女儿上学?所以,我不能不再去找些别的活路。可是,这不但把我的名声搞坏了,也惹出了老蔡的眼睛被姜项打瞎的祸害。我又跟姜项同居了那长时间,没想到,他却是个卷款出逃的重罪犯。你看看这都是些啥事,咋都摊在了我的身上。所以,我就觉得自己真是没脸再在徐家湾呆着了。要不,徐家湾的人还以为我是个拾破烂的女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还有脸面和尊严。”
老方对蓉蓉说,“其实那没啥,你的情况大家都知道,顶多也就是议论议论,过过嘴瘾,也不会把你咋地,所以,你不要在意。”接着,就劝着蓉蓉说,“依我看,你还是搬回去住吧。那屋子还给你留着,再说,凤女家里有事,已经回家过年去了。那边的房子里也就剩下了我和破烂王两人了。可是,你也知道我们两人都是男人,是男人没个女人照顾是不行的。破烂王和凤女也希望你能搬回去住。而且,你一个女人家,也需要有男人的帮忙和保护。”
蓉蓉想了想,说,“就是搬回去住,也不能现在就搬回去,至少我要做出个样子让大家看看,让他们知道我蓉蓉是个有脸面有尊严的女人。再说,这个月的房租也已经交过了,所以,我想等过完年后,看情况再说吧。”
两人说了一会话,老方看着天色不早了,要急着要赶回去,好到康乐麻将馆打麻将。可蓉蓉非要留他吃晚饭,说着,就开始做饭。饭做好了,蓉蓉给老方盛了一大碗面条,放了点醋,倒了些辣子油,剥了些大蒜,端给老方。老方很快就把这一大碗面条给吃完了。一吃完饭,老方就出了门。蓉蓉把他送到了村口,对他说,“你别给他们说我住在这里。”老方说,“除过破烂王,别人我谁都不会说。”说着,便跟蓉蓉挥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