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乐麻将馆》长篇小说张宝同2003.4.7
刚进到腊月里,就来了一场寒流。大风夹杂着雨雪狂吹怒吼着从街前屋后横扫而过。这时,街道上就很难能见到行人。人们不是把火炉烧得旺旺的,聚在家里挖坑,就是跑到麻将馆里打麻将。冬季是徐家湾休养生息和打牌娱乐的最佳时节。大家不用再操心打工挣钱,也不再考虑生意上的盈亏赚赔,只是一门闲心等着过年。可不是,人们整日忙碌着挣钱,还不是为了能过上个清闲丰盛的大年。
此时荒野村外的陋室里,屋里四下透气,房顶单薄,因为凤女已经回家过年去了,没人生炉子管炉子,所以,屋里就冷得跟冰窖似的,让人没法呆着。所以,除了晚上睡觉和回屋吃饭,老方和破烂王没事就呆在康乐麻将馆里聊天打牌烤火取暖,根本就不呆在屋里。其实,冬季也正好是麻将馆生意兴隆火爆之际,所以,康乐麻将馆的各个屋里都生着火炉,燃烧的钢炭火苗很旺,把炉膛烧得通红,烤得整个屋里都是暖暖和和。这样一来,就把那些过年不肯回家的孤家寡人和光棍单身都吸引到了这里。只要是白天,不管是啥时辰,总能见到所有的屋里都坐着满满当当的人。
老方和破烂王从外边来到康乐麻将馆,进到一间人比较少的屋里,见屋里的四个麻将桌已经掷起了三摊子人马,就坐在火炉边一边吸着烟一边等着人。小保姆用一次性杯子给他们倒了两杯热茶端了过来,放在了他们旁边的麻将桌上。在火炉旁坐了一会,老方觉得身子暖和起来,端起杯子开始喝茶。屋里那些打牌的人都是些在建材市场装卸搬运或是蹬车拉货的外地农民。这些人的生活和卫生习惯都比较差,大口吐痰,乱扔烟头,打起牌来就跟美国人往上甘岭上恶狠狠地丢炸弹似的,都能把人的耳朵震聋。
老方和破烂王嫌吵,就要小保姆把二楼楼梯间的小房子给他们打开。可小保姆说那楼梯间没有生炉子,让人感到很冷。老方和破烂王就只好呆在这里。虽说屋里也有一些人在等着掷摊打牌,但老方嫌这些人的习惯和风气太差,在一起打牌让人感觉不好,所以,宁肯闲着等着,也不愿意跟他们一起打牌。而那些人也知道老方打牌是看人呢,不是对他胃口对他脾气的人就不跟你打。所以,也不好自讨没趣地往人家跟前蹭。
可是,眼下已经不是年初那阵子了,不论他啥时来,用不着咋等,那些平时老是在一起打牌的铁腿子马上就能凑到一起,就跟相互之间有默契有感应似的。可不,彩云离开了,姜项和胖子被警察抓走了,小四川也去了深圳,就连蒋三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找媳妇去了。就让老方感到打牌的感觉越来越差了。有时甚至让他有种灰心和沮丧之感。不打吧,闲着没事就想打,一打起来又觉得那些麻将牌翻过来码过去,实在是无聊乏味透顶。有时,再跟那伙人因出牌付账或是不良习气说上几句伤和气的话或是拌上几句嘴,那种感觉就跟吃错了药似的,让人躁气心烦地就想把牌往窗外丢去。所以,有时,就连老方自己都说不清,过去打了那些年的麻将,也让麻将害苦害穷了,就那他都义无反顾,却不知现在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可是,打了一辈子麻将,跟麻将结伴了几十年,咋能说那么容易就能真地跟麻将划清界线分道扬镳了?可不,他这多年来把时间和精力都用在了打麻将上,现在你让他不打麻将,那让他去干啥呢?就是你不让他打麻将,去找人聊天闲谝,可是,别人都在忙着打麻将,谁会跟你耗时费力地妄费口舌?所以,只要你在徐家湾村,就是不想打麻将也由不了你。所以,老方嫌屋里太冷,也只能来康乐麻将馆烤火打牌。
等了一会,老方就问破烂王,“王老板怎么搞的,还不过来?”破烂王说,“不知道,是不是有啥事了。要是平常,他早就过来了。”说着便用破棉袄袖子擦了擦鼻孔里流出的鼻涕,叹喟不止地说,“不到半年时间,咱们那些铁腿子离的离,散的散,让人一想,好是凄然。”老方也不无感叹地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混好了人就流进大河里去了,混得背的人就淌到小沟里去了。哪像我老方这样,多少年来不管混得好还是混得背,老是呆在这一个地方。我这是留恋徐家湾啊!”破烂王会意地点了点头说,“可不,你在徐家湾也呆有好些年头了,对像咱们这样爱打麻将的人来说,徐家湾可以说是个天堂地府。”老方说,“你还不如说徐家湾是爱打麻将人的乐园。”
发友从外面进来了,见老方和破烂王坐在屋里等人,就坐在了火炉旁边,掏出香烟给老方和破烂王每人撒了一支。老方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问发友,“今天没上班?”发友说,“上啥班?你没见这两天风雨交加,太华路上的铺路工程都停了下来。雨雪拌着稀泥,让行人和车辆一踩一过,就像搅稀泥一样,泥泞不堪,简直没法走。再说就要过年了,市场上哪还有人?”
老方感慨不止地说,“今年市场里的生意算是栽了,就看明年了。”发友却说,“我看明年也不会咋样,你没见市场到处都在搞扩建。本来生意就越来越不好,又在盲目扩建,还会有啥生意?”破烂王对发友说,“生意不好,就要过年了,你咋也不回家?”发友叹了口气说,“也没挣上啥钱,回家干啥?你当回家是干啥呢?是花钱的,要给老爹老娘拿钱买东西不说,还要给七大叔八大姨那些亲戚都要买东西送礼。七送八给的,少说也得要两三千元。可是,今年我一共才挣了不到六七千元钱,一吃一喝,再打打麻将,连给家里都没寄去啥钱,哪还有钱给人家买东西送礼?”
正说着,老郭来了,喊着叫着要跟老方和破烂王他们打牌。发友见人来齐了,就对老方说,“人齐了,上场开战。”说着,便坐在了麻将桌边开始洗牌码牌。可老方非但没有从火炉旁起身,反向他使了个眼色。发友知道老方的意思是不想跟老郭一起打牌,就没再吭声。老郭已经坐在了发友对面的牌桌旁,正等着老方和破烂王入座开战,可见老方却仍坐在那边不动,就催着老方说,“还坐那干嘛,赶快打牌。”老方对老郭说,“今天感冒了,不舒服,不想打。”老郭见老方不上场,就叫破烂王上场,可破烂王见老方不想跟老郭打牌,也说不舒服不想打。
老郭见老方他们不肯跟自己打牌,就对老方咬牙切齿道,“咋了,还怕我输了不给你钱?”老方也把脸色拉了下来,说,“钱不钱算个屁,不想打就是不想打。”老郭说,“不打算球。”说着,便离开了牌桌,去了隔壁房间找别人打牌去了。
老郭一走,老方就对发友和破烂王说,“老郭前些天夜里打牌,把养的两头猪和三只羊让人给偷去了,损失了一千多元钱,弄得现在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哪还有钱打牌?”听着老方这话,破烂王就说,“这老郭本身就爱打牌,自从跟麻将馆的女老板离婚之后,就独自住在村西头自盖的那栋小趴趴房里,没人管没人问,整天就泡在麻将馆里。”发友也说,“听说这人整天往村里的麻将馆里钻,可是,他走到哪里,人家就把他往外哄,嫌他兜里没钱,老是欠钱挂账。可是,这人也真是没点志气,没点尊严,你说你爱打麻将,就得要有钱,没钱你拿啥跟人家打麻将?现在,猪和羊都让人给偷走了,别说没钱,还欠了人家一屁股账,哪还有闲钱打麻将?别说别人都把他往外面赶,如果我是麻将馆的老板,也要把他往外面赶。”老方又说,“人家女老板越是不待见他,他越是往人家这屋里来,不信你们看着,过一会,女老板就会过来把他往外面赶。”
这时,宽娃从另一间屋里打完牌出来,因为输了不少钱,心有不甘,还想再找人继续开战,好把刚才输掉的钱再捞回来,见老方他们三人正坐在这屋里等人,就对老方说,“打不打牌?”老方说,“打嘛,不打牌来这干嘛?”发友见宽娃就说,“好几天都没见到你了,还以为你回家了。”宽娃说,“回家干嘛?哪有呆在这里自在,想睡觉就睡觉,想打牌就打牌。”发友说,“算了,我还不知道你想老婆都想疯了,只是手里没挣到钱,不好意思回家罢了。”宽娃说,“只听说想情人的,哪听说想老婆的?要是想老婆,我早就回去了。”发友就笑了,说,“那你咋不给自己找个情人?”宽娃也笑了,说,“你以为情人说找就能找来的?得有钱才行。”
发友说,“要不,找个富婆,倒贴也行。”宽娃说,“你怕不是在做梦吧?你又不是白领俊男,也不是戏剧小生,人家富婆凭啥让你又是日屁又是给你花钱?”发友又问,“那你老婆不在身边,你的生理问题咋解决?”宽娃说,“那有啥不好办的,花上三十元钱或是五十元钱,从美容美发厅里叫个女娃闹上一次,不就行了。”发友说,“让你老婆知道非跟你离婚不可。”宽娃说,“她想离婚,我还巴不得呢。离过婚,我再找个年轻漂亮的。”老方说,“你挣那点钱还不够自己打牌呢,哪个年轻漂亮的女娃眼睛瞎了,留着那多的有钱人不找,非要找你。”
四人说着聊着,便码牌开战。可是,牌才刚打过一会,老郭又转着从那边的屋里过来了,见老方和破烂王在跟宽娃和发友一起打牌,就走过来对着老方说,“你不是你感冒了,人不舒服,不想打牌吗?”老方说,“人感冒了,是不舒服,可是,宽娃和发友硬拉着我上场,我推辞不过。”老郭不信,说,“你老方是啥人我又不是不知道,干啥事都是看人的。不就是害怕我手里没钱,可我啥时欠过你老方的钱?真是狗眼看人低。”
老方在徐家湾向来是很受人尊敬的,还从未有人这样当面骂过他。于是,老方就火了起来,把手里的牌往桌上用力一扣,冲着老郭质问道,“你老郭是干啥的?你管天管地都能成,还想把我跟谁打牌也要管起来,是不是管得有些太宽了?我老方在徐家湾行得端走得正,还没人骂过我狗眼看人低呢。谁低谁不低跟我有啥关系?我就是不想跟属熊的人在一起打牌。”
老郭被老方骂得招不住了,就指着老方说,“你说谁是属熊的?”老方说,“谁属熊谁知道,还用我来指名道姓?”老郭猴急了,就冲了过来要打老方,幸好让破烂王和宽娃拉住了,把老郭安抚在旁边的火炉边烤着火,老方也知道老郭这人好冲动,自制能力差,特别是眼下猪和羊都让人家给偷走了,整个徐家湾村里的麻将馆都在赶他,不让他进,正憋着一肚子气没法出呢,还是少惹他为好,于是,就埋头打牌,不朝老郭那边看。
这时,宽娃见老方要小保姆倒茶,就马上想起自家的水壶还在火炉上放着呢,打牌都打了四五个钟头了,恐怕水壶早就都给烧化了,就大喊了一声,“不好,我把炉门忘关了,水壶还在火炉上放着呢。”说着,便起身朝屋外冲了出去。
老方见宽娃离开了,就对破烂王和发友说,“宽娃牌瘾真大,只要一说打麻将,啥事都能忘记,那次他正在街上卖西瓜,不知让谁给拉来打麻将了,一直打到夜里一二点钟,才迷迷瞪瞪地朝回去,走到街口时,看着一车西瓜还摆着街口,他就对我说这是谁家的西瓜?这晚了还不收摊?我走近一看,就说这瓜摊怎么像是你的瓜摊?这下,他才醒悟过来,说了句,日他妈,我咋把自已的瓜摊都认不清了。”说着,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