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乐麻将馆

第一百二十六章节.撒泼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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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乐麻将馆》长篇小说张宝同2003.4.7

睡了一觉,到街上吃了午饭,老方实在没别的地方可去,就只好去了康乐麻将馆。这些年来,他孤家寡人一个,几乎没有亲人,也没有家,几乎把康乐麻将馆当成了自己的家。所以,他除过吃饭和睡觉,就几乎呆在康乐麻将里,这已经成了他的生活习惯。虽然他不想遇见老郭,但也不能因为老郭,就要改变自己的生活习惯。于是,他还是去了康乐麻将馆。

可是,说来也怪,你越是怕鬼,鬼就越是缠着你。他刚走到康乐麻将馆门前,就碰见了老郭。老郭裹着件破旧的老棉袄,戴着个破皮帽,把两只手插在袖筒里,流着清鼻涕,偎缩着身子,一边吸着烟,一边蹲在门前的大树下的一个大石块上。老方就觉得奇怪,这冷的天,他不进到麻将馆里烤火,干嘛要蹲在这大树下招风受凉?他是不是真的犯了神经?

这样想着,老方就来到了康乐麻将馆的大门口,就见大门上贴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打架闹事者,不得入内!老方这才明白老郭为啥要蹲在门前的大树下,原来是人家麻将馆不让他进。老方是个通情达理心肠善良的人,尽管上午跟老郭发生了那场不愉快的事,但他还是对老郭抱有同情。他知道老郭本是个吃苦耐劳手脚不闲的庄稼人,一百多斤的担子往肩上一挑就能走上几十里的山路,在山坡上的玉米地里除草,一天能除上一两亩地。可以说,庄稼地里没有他吃不了的苦,干不了的活。可是,自从倒插门进到女老板家之后,人就慢慢地变了。因为徐家湾是个富村,土地肥沃,旱涝保收,冬里把麦子一种,就等着来年夏里收获,收过麦子,再把玉米一种,就等着收秋了。一年之中,至少要有大半年无事可做,实实在在是个养懒汉养闲人的地方。吃苦耐劳手脚不闲的老郭慢慢地就没了用武之地,就跟着一只野豹子圈在了饲养笼里,天生的本能已经被渐渐地驯化了,早已失去了艰苦环境里生存的本能。因为整日里游手好闲,打麻将也就代替了下地劳作,这也就成了他在徐家湾生存与生活的本事。可是,对于一个爱打麻将的人来说,不让他进到麻将馆里打麻将,岂不是就跟关了他的禁闭一样?

老方同情老郭,却也能理解女老板,将心比心,如果他是麻将馆的老板,肯定也不会让老郭这样的人进来搅和。人家不让他进,只能说明他这个人有问题,不咋样。老方进到麻将馆,破烂王和发友还在打牌。因为破烂王和发友在跟别人打牌,老方又不肯跟其他人混在一起,就坐在旁边看着等着。一会,发友就说,“这幺半元的小牌打起来实在没意思,不如打一两元带两个炮的。”宽娃也附和着说,“就是,打惯了一二元带两个炮的,再打这幺半元的牌,就老是觉得没意思,让人提不起劲来。”破烂王笑道,“这就跟吸大烟一样,开始吸上一点觉得不错,可是,吸着吸着,就觉得这一点不过瘾了,就得一次吸上两点,两点吸多了,也觉得没味了,就得吸上三点四点五点才觉得过瘾。我看这打牌就跟吸大烟一样,只会是越打越大,不会是越打越小。”宽娃就对破烂王说,“这样说,你好像吸过大烟一样。”破烂王说,“虽然我没吸过大烟,可是,这样的感觉都是一样的。”

一说要打一元两元带下两个炮的,坐在宽娃对面的那个外地农民马上提出没钱不打了。于是,老方顺势坐在了那个空出的位子上。刚打上一会,屋门外面不知出了啥事,有人在吵闹。老方一听像是老郭在跟小保姆吵架,就把麻将牌一扣出了屋子,就见老郭正在跟小保姆争吵得不可开交。老郭要进到麻将馆,可小保姆挡着他不让他进,还说,“这是老板专门对我说的。”老郭就把手里的钱亮着给小保姆看,说,“我又不是没有钱,为啥不让我进?”小保姆说,“有钱也不行,老板说了不能让你进来,你一进来就会闹事。”老郭躁了,说,“为什么别人都能进来,我就不能进来?”小保姆说,“这你得去问老板,让老板对你说。”老郭就说,“那你去把老板叫来。”小保姆说,“老板出去了,不在屋里。”

就在这时,女老板从屋里出来了,朝着小保姆问,“啥事?”小保姆说,“不让他进,他非要进来。”女老板就对老郭说,“不让你进来你就别进,进来也不受欢迎。”老郭质问道,“同样是麻将馆,别人能进,我为啥不能进?”女老板说,“你又没钱,还要打牌,挂了账不还,还要吵架闹事,我们当然就不能让你进来。”老郭把那张一百元的钞票朝着女老板亮了亮,说,“谁说我没钱?没钱我来这干嘛?”女老板见他手里拿着一百元钱,也就没话可说了,就用严肃的口气对他说,“让你进来可以,但你要守规矩,不能再闹事,如果你再闹事,我就让110来收拾你。”说着,便进到了自己的屋里。

大家看完闹剧,又回到牌桌旁继续打牌。因为破烂王中午没有吃饭,就让小保姆给他下碗肉丝面,于是,大家就坐在牌桌旁等着他。宽娃对老方说,“老郭这人真是没脸没皮,要是我跟他那样,就是女老板用八人大轿来请我,我都不来这里。”老方说,“老郭虽然也是本村人,可是,村子里却没有一个跟他沾亲带故的,自打离开了女老板,他也就成了外村人,而且商洛老家那边也没给他分一寸土地。再说,他在徐家湾打牌打了几十年了,除过打麻将,跟麻将亲,你看他有啥亲朋好友?你说他不去麻将馆还能去哪?”

正说着,老郭就从外面进来了,见老方这边的牌桌空着个位子,就一屁股坐在了破烂王的位子上。宽娃就板着面孔嚷道,“有钱没钱就往这里钻?”老郭说,“没钱我来这里干嘛?”说着,便从怀里掏出那张皱巴巴的一百元钱,亮给大家看。可发友却说,“我们这里打的是一二元带下两个炮的。你还是到那边找那些老太太和小媳妇她们一起打吧。”

老郭听这话像是受到了侮辱,就说,“你咋不去跟那些娘们一起打?”发友说,“你见我发友啥时跟娘们在一起打过牌?”老郭也说,“你啥时见我跟老太太和小媳妇在一起打过牌?”发友说,“不管你跟娘们在一起打没打过牌,可是,你就是连那些娘们都不如。你看这里的娘们啥时欠过钱挂过账?”一句话说得老郭耳根都臊红了。这时,破烂王吃过饭过来了,发友就对老郭说,“让位让位,这是破烂王的位子。”老郭见破烂王站在他旁边等着他把位子让开,就赶忙起身把位子让开了。

老郭见这边没他的位子,就到那边的屋里去找位子。那边的屋里有几个像是山阳那边的小伙子,刚打完牌,坐在桌旁正在结账,见他来了,就问他打不打牌。那几个人显然是一伙的,但老郭因为正急着找人打牌,也就顾不了那多了,岂不知那伙人见他手里拿着一张百元钱,就合着伙来打通牌来敲诈他,结果,没打一会,就输了二三十元钱。

那伙人见老郭掏出了一百元钱,都说找不开,于是,就叫小保姆过来把钱散开。小保姆把钱拿起看了好一会,就说这钱像是假钞。老郭瞪着眼睛厉声道,“你把眼睛睁大些,看清楚。”小保姆把钱拿来让老方看,老方仔细一看,也觉得这钱像是假钞,但为了保险起见,他把自己身上的那张百元钱拿出来跟老郭这张钱比对一下,发现这钱不但纸张的硬度不够,而且,长度也比真钱短了一些,就对小保姆说这钱可能是假钱。

老郭见小保姆说这钱是假钞不肯收,就对小保姆说这钱还是她们昨天给他换的。小保姆一听这话,就把女老板叫了过来。女老板一来,把那张假钞看了看,就把钱往老郭面前的牌桌上一丢,说,“俺啥时给你换过这钱?我天天跟钱打交道,真钱假钱还能看不出?啥时拿过假钞胡弄过人?”可老郭还是坚持说这钱是女老板昨天给他换的。女老板躁了,说,“你昨天打牌就没买牌子,说要打完牌再交底钱。小保姆背着我给了你十元钱的牌子,可是,你打完牌不但没交底钱,还欠了人家二十多元钱没给,谁跟你换了这钱?再说了,我们这里都是用整钱兑换零钱,啥时用零钱兑换过整钱?你这钱谁知是从哪里弄来的,还要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老郭被女老板驳得哑口无言,耍着赖对那伙人说,“我就这钱,你要就要,不要就拉倒。”那伙山阳的小伙子见老郭耍赖,也就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女老板见老郭耍赖,就说,“你走吧,这钱就算了,只是你以后不要再来这里了。来了我们也不欢迎。”说着,就要撵老郭走人。老郭不但不走,反而理直气壮地说,“这是我自己的家,你让我往哪走?”一句话把女老板给说愣了。她镇定了一下,醒过神来,又好气又好笑地说,“这里咋又成了你的家?你家不是在商洛山区农村?离婚都离了多少年了,你咋还说这种话,真是说话也不嫌牙疼。”

老郭说,“离婚了,这房产也应该有我一半,也不能都让你一人独吞。”女老板说,“这地皮是村里分给我的。盖房子的钱是娃一手拿出的,又没花你的一分钱,凭啥说这房产有你一半?行了行了,你走吧,你这人不懂道理,给你说话我嫌寒碜。”老郭辩不过女老板,就指桑骂槐地说,“人一有点钱心就坏了,贪婪霸道,没了良心。”女老板听着这话,就气得不得了,跺着脚骂道,“你光说有钱人贪婪霸道,可你咋不说没钱的人更是贪婪霸道,更是胡作非为。”

老郭被女老板这么一说,以为女老板是在说他呢,就说,“你这是说谁呢?我可不是这样的人。”女老板说,“不是你,也是你家里的人。”老郭就质问道,“你见我家谁是这样的人?”女老板说,“别人不说,就说你的亲侄子和他媳妇。虽说他下了岗,可厂里每月还给他两百元钱的生活费。可他自己又弄个破残疾人的三轮车,整天躲着交警跑黑车。就这,还贪心不足,又把自家的房子每月两百元钱租给了别人,硬是搬到了你哥那边住,又让你哥三天两头地缠着人家居委会给他和媳妇弄个低保,两人啥事不干,两人又每月从国家那白白地拿到了两百元钱的生活补助。按理说这就很不错了,可是,你侄子又强行在人家铁路家属楼门前和屋后的过道上违章建筑,盖了两间小屋,每间又以一百元钱出租给二马路那边做生意的外地农民。那农民一个是卖猪蹄肉的,一个是贩菜的,再加上他自己开的那辆黑三轮,整天把人家家属楼前的过道占得严严实实,把人家楼前楼后搞得乌烟瘴气,臭气熏天。谁要是一提意见,你那侄子就跟疯狗一样,跟人家吵架干仗。你说你那侄子是不是比黄世仁还要贪婪,比恶霸强盗还要凶恶霸道?”

老郭听着这话,就说,“可你说的是我侄子,又不是我。”女老板马上又把矛头对着老郭说,“我说你侄子是给你姓郭的留个情面,其实你家姓郭的,就没有一个好东西,就说你吧,除过打牌耍赖,还有什么本事?如果你能有一点本事,也不会把十多万办起的石棉厂,三下两下就给搞垮了。”

老郭本来就不善言谈,再加上又不占理,就被精明嘴利的女老板说得体无完肤一钱不值,还让人家揭了伤疤,脖子红得跟喝醉了酒似的,头都要藏在了裤裆里。破烂王在旁边听着,就好心劝着老郭说,“老郭呀,你说话也得凭良心,虽说你是商洛那边来的外地人,可是,人家徐家也没亏待你,给你借了十万元钱办个石棉厂,可你自己不着道,打牌赌钱不说,还弄来了个骚女人,把石棉厂没办好,倒是让人家骚女人把钱都给骗走了。办了个厂子不但一分钱没挣,还欠了人家十万元钱的货款,这个大窟窿还不是人家徐家帮你还的?人家徐家哪点对不住你?再别跟人家说这里就是你家了,说这话也不怕让别人笑话你。”破烂王这席话说得老郭再也坐不住了,老郭羞愧难当,便起身直直地出了麻将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