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乐麻将馆》长篇小说张宝同2003.4.7
既然要挑灯夜战,就要打一个通宵。也就是说要从现在起一直打到明天早上的六七点钟。这对人的体力、脑力和耐力可是一种严峻的挑战。所以,大家都觉得要吃上一碗肉丝面,好补充一下。于是,老方把小保姆叫来,让她给大家每人下上一碗肉丝面。小保姆应了一声,便去了小卖部给大家下面条。
四人开始重新掷风定位落座,打点上庄。这次是破烂王坐在了原来老郭的位子上,而老方坐在了王老板的位子上。老郭成了破烂王的上家,王老板则坐在了原来老方的位子上。破烂王虽然坐在老郭的位子上,但他并不希望老郭坐在自己上家。刚打过几把牌,也没见谁显山露水独领**,所以,破烂王就趁机胡了两把牌。
这时,小保姆把肉丝面下好了,给大家都端了过来,大家就停了下来,抓紧时间吃饭。在这四人中,大家过去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出身,不过,王老板是草滩那边的农民,破烂王是徐家湾村的农民,老方是长安县的农民,而老郭虽然算是徐家湾村的农民,但大家都把他归为商洛山区那边的农民。但是,现在已经没人再把老方和王老板看成是农民了。虽然破烂王的农民身份还没有变,但人家的儿女们都是建材市场的大老板,所以,也没人敢小看他。倒是老郭人穷志短,人微言轻,所以,大家并不把他看成是徐家湾村的农民,而是把他当成了商洛山区的农民。
实际上,老郭虽然在徐家湾也呆了二十来年了,可是,他那商洛山区农民的本色并没怎么改观。别的不说,就说这吃相就很难看。别人吃面都是不急不忙,细嚼慢咽。可老郭吃着面条却是呼吃呼吃,狼吞虎咽,那样子和那声响就跟一个饿汉在跟别人争抢着吃食。不等老方他们才刚吃上几口,老郭就把一碗面给吃光了,用手把额头上的汗珠一抹,就喊叫着,“小保姆,再给我再上一碗。”等小保姆过来了,就把碗递给小保姆,说,“再给我来上一碗,份量给我上足一些,要不,就不顶饥。”小保姆用很嫌烦很轻蔑地神色看了他一眼,没好脸色地说,“五元钱一碗的面,你想要多足?”说着,拿起老郭的碗就离开了。
破烂王见老郭一碗没吃饱,又来一碗,还要把分量加足一些,就惊讶地说,“你这饭量也太大了。”老郭却不以为然地说,“我这饭量算啥?我给你说一下我们乡下人的饭量,你恐怕都不相信。”接着,又说,“我们村里前些年有人盖房上房梁,那可是重体力活。中午吃饭时,东家给我们上的是馒头和大绘菜。那三两一个的馒头,我们大伙都是每人吃上四个五个,可是,有个叫虎头的人,三十刚出头,一家伙吃了二十五个馒头。”大家一听都惊住了,老方就说,“三两一个的馒头,十个就三斤,二十个就是六斤,二十五个就是七斤五两。”然后,就摇了摇头,说,“一个人别说吃七斤五两的馒头,就是吃上一斤的馒头试试看,不把他撑死才怪呢。”老郭却信誓旦旦地说,“这可是我亲眼所见,一点都没夸张。”王老板就感慨地说,“那他还是人吗?简直就是台造粪机器。”破烂王也说,“要是谁家摊上这样的吃家,只怕用不了两三个月,就能把家里吃穷吃垮。”
正说着,小保姆就把老郭要的第二碗肉丝面端过来了。老郭接过面条,就对小保姆说,“再给我拿些蒜来。”小保姆很不耐烦地说,“没有蒜。”老郭说,“那就给我拿些醋和辣子。”小保姆很不乐意地说,“就你的事多。”说着,便回到了小卖部把醋瓶子和辣子油拿了过来。老郭就把醋瓶子对着大碗倒了起来,看得小保姆心疼,就喊道,“你要倒多少醋?”老郭也不听,倒过醋,又把辣子油往碗里倒。小保姆嫌他倒得太多,就过来把辣子油小罐夺走了,气呼呼地说,“你才吃多少面,就把半瓶醋和半罐辣子油给倒没了。”王老板在旁边就说,“老郭这样的人到饭馆里吃饭不会吃亏。”破烂王说,“那可不,一碗面条才五元钱,他就把人家半瓶醋和半罐辣子油倒没了。光那半瓶醋和半罐辣子油至少也不止五元钱。”听着这话,大家都笑了起来。
听着大家一边吃着饭,一边嬉笑着,老郭却跟没听见似的,继续呼呼噜噜地吃着面条。老方就想人的习惯和举行虽说跟别人没多大的关系,可是,给人的印象和感觉却是大不一样。你给别人什么样的印象和感觉,别人就会在心目中给你定下一种什么样的品味和德行。好的品味和德行会让别人对你肃然起敬,而不好的品味和德行会让别人对你轻蔑嫌烦。就跟打麻将一样,你的牌风好,别人都喜欢跟你在一起;你的牌风不好,别人都躲着你。可是,有些人竟然一辈子都没弄明白这个道理。
其实,老郭本来从商洛山区农村上门来到徐家湾,算是改变命运的一次重大机会,可是,他就没有意识到要改变命运,就得先改变自己。在徐家湾呆了二十多年了,他依然坚守着那种独往独来我行我素的习俗,一点都没有自知之明,敬畏之感,过去的那些陈规陋习和丑态怪癖一点都不去改变,这咋能不让别人嫌烦和讨厌?难怪老郭这人走到哪里都不招人喜欢,也不受人欢迎。
大家把饭吃过,继续开打。小保姆过来把饭钱和夜场费一收,把屋里的卫生打扫完,便把院子大门一锁,就去睡觉了。夜战一开始,老郭东山再起,故伎重演,又是坐庄,又是炸庄,让老方手忙脚乱地左抵右挡,防不胜防。结果又一下子连坐了五庄,把大家打得摇头晃脑,闪腰岔气,丢盔卸甲,狼狈不堪。老方使出了浑身的解数,竭尽全力,奋力死盯,才总算把老郭的疯狂气焰压了下去。可是,今夜的牌桌上还是上演着三国演义,老郭凶火时,大家就一起来遏制他。老郭不行了,可王老板又兴旺起来,于是,大家又联合起来对付王老板。等王老板的嚣张气焰刚被压住,老方又乘虚而入,异军突起,占山为王。但不管咋样,就是没破烂王的戏码。他好像是在三国演义的夹缝中苟延残喘的一个配角,根本就没有他崭露头角的机会。
打过夜场的人都会有这种感觉,那就是刚开始还有些时间感觉,觉得时间像小溪一般在细水长流着,可是,一过了两三点钟,时间突然间就变得十分的短暂,仿佛就像一个急流一眨眼的功夫就窜得不见影了。而这段时间,破烂王依然没有什么起色,就像一辆没了刹车的机动车,钱就输得刹不住闸,差不多已经把四百元钱都输光了。
老方见破烂王一个劲地输钱,等破烂王上庄时,就对破烂王说,“牌不兴,炮来轰。”意思就是让破烂王把炮下足。可破烂王却唉声叹气地说,“都背成啥了,一把都不胡,下炮还不是要给别人多赞助。”老方说,“照你这样前怕儿狼后怕虎的,缩手缩脚,循规蹈矩,就是打到天亮还是个背背背。不如打破常规,孤注一掷,把炮下足,有牌就吃,见牌就碰,先把摸牌的秩序打乱,把牌风倒换一下,兴许你还真能翻转乾坤,逆转牌运。俗话说,大炮一响,黄金万两。上庄时不把炮下足,怎么能赢钱?”破烂王实际上已经输麻了,似乎再多输一些也没啥感觉了。所以,听老方这么一煽火,就咬着牙说,“那就下两个炮。”
本想,听着老方的话没错,可是,等把牌一摸到手里,破烂王马上就愁眉不展灰心丧气。他手里的牌不是乱风一把,就是边章一片,让人一看就知道十有八九是要挨炸弹了。他开始后悔真不该听老方的话,又下了两个炮。牌不好时,常常会有这种现象,那就是摸牌不停地上对子,不上顺子。要不,牌背的人都会说“牌背打对倒。”也就是牌运不好时,停牌时应该停对倒,而不是停卡张。可是,牌背时虽然上牌的对子多,碰出的几率却并不高。
破烂王这把牌就很糟,一看就是毫无取胜的可能。根据起手定攻防的战术,这把牌只能是死死地固守。所以,他决定先留着风牌不打,先打单张。可是,东西南三张风都摸成了对子,再加上有一对二条和一对八万,他手里就有五个对子。按照麻将的要领,如果有三个对子,就要打掉一个对子。
可是,没等他把八万打出去,又把北风摸上了一对。这样的牌如果是打七对胡牌,自然会是一次大胡。可是,他们打的是对倒胡,对子越多越是灾难。所以,等他打掉八万对子,再打二万对子时,对面的老方因吃牌已有三摸牌成型倒地了,只剩下四张牌了。显然,他已经停牌了。可破烂王还有五对牌等着碰牌呢。看着老方用力摸着牌,然后用手一搓,打在锅里,一看就是在等着摸炸弹。破烂王就暗暗地祈祷着:千万别让人家给炸了。
再往下打,破烂王碰出了西风和南风,但王老板显然也已经停牌了。可破烂王还要再碰一下牌或是摸上一张牌才能停牌。这时,老方打出了一张三筒,见王老板把一对三筒推倒,破烂王以为王老板胡牌了,可是,不想王老板又打出了一张八条,形成了单张调。
见老王没有胡牌,破烂王才把心放了下来,可是,老郭和老方早就虎视眈眈地等着胡牌和自摸呢。只有破烂王一人还没停牌,这让他心里既紧张又心慌,看着离荒庄还有很长的距离,就更是让他有种担心和无望的焦虑。就在要荒庄时,破烂王摸上了一个七筒也停了牌,停的是九筒和四条对倒。而此时,锅里已经打下了一个九筒,而四条一张都没出。这表明胡九筒是没希望了,而四条绝对不会有人往出打。正在他感到绝望之时,有人打出个东风,破烂王马上杠了,接着,就从杠底摸了张四条。
也许是打牌打得时间久了,脑子都有些昏了。破烂王拿着这张四条,看着锅里没有一张四条,就愁眉苦脸地想着,这张牌到底打还是不打?如果一打,肯定就会点炮,如果不打,那就得打破胡。可是,他正坐庄,如果打破胡,那他也是死定了。就在他拿着这张四条举棋不定忧心忡忡时,其他三家也都看到了他手上的四条,老郭就催着他说,“打呀,还呆着那干嘛?”老方和王老板也有些等不及了,说,“要打就打,不打就算,当机立断。”
破烂王就把那张四条拿在手里反复地思量着,因为他在想不管他打还是不打,他都已经死定了,但他须要做出选择。可是,在他又把目光再次落在自己的牌上时,就见自己手里的牌是两个九筒和两个四条,是两对倒的胡牌,而他手里摸到的就是个四条。他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自摸了。于是,他把那个四条朝着牌桌上用力一扣,兴奋不已地喊道,“我把自己的庄给炸了。”说着,便把牌亮给大家看。
可是,就在这时,破烂王感到心脏一阵剧痛,就痛苦地呀了一声,随即整个身子就瘫在了椅背上,脑袋无力地耷拉下来,显出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大口地喘着气。因为破烂王先前犯过两次病,住过两次院,所以,一见破烂王这种模样,老方马上意识到破烂王的旧病复发了,就赶忙过来,抱起破烂王,喊道,“老徐,你是不是又犯病了?”破烂王无力地闭着眼睛,那只拿着牌的手在空中晃了晃,便垂落下来。王老板也喊道,“老徐怕是犯病了。”说着,便掏出手机给120打电话。
老方让老郭把破烂王扶着,自己就去敲门让小保姆和女老板起来开院子的大门,好让救护车赶来,对破烂王进行抢救。女老板慌慌着去开大门,小保姆则拿起电话号码本查看破烂王儿女们的电话,赶紧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快快赶来。大概只过了十来分钟,救护车就已经来到了麻将馆的门前,救护人员进到了屋里,对破烂王的病情做了简单诊断,就对老方他们说,“病人的情况十分严重,必须马上进行急救,否则会有生病危险。”这时,破烂王的大儿子徐康泰也赶了过来。大家一起帮忙把破烂王用担架往救护车上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