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乐麻将馆

第二十八章节.尴尬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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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乐麻将馆》长篇小说张宝同2003.4.7

过了好一会,王厂长带着村长来了。这村长约四十来岁,看起来有些眼熟,可村长却热情地握着老方的手,说,“认识认识,咱们还在康乐麻将馆打过牌呢。”老方摇了摇头,说,“不记得了。”村长说,“半年前,我跟王厂长的哥哥王老板跟你在康乐麻将馆的二楼打牌,那次,你把我们三人都赢了。”老方虽然跟王老板带的人打过几次牌,但到底是印象中的哪个人,他实在是想不起来了,他还是说,“想起来了”,然后赶忙递烟,以表示客气。可村长摆了摆手,说,“我不吸烟。”

一番客套之后,大家便掷风定座,直接开战。按理说老方跟人家三人相比都算是穷人,腰包里没几个钱,每月挣得那四五百元钱,除过吃饭,也剩余不多,打几次牌也就折腾光了。可是,打麻将算是赌钱。而赌钱这种游戏是要有雄厚的资金做后盾做基础,否则,你就输不起。因为赌运和牌风都是一阵一阵的,开始刮的是西风,过了一会就开始吹东风。如果你一开始就输得精光,只恐怕到后来连翻盘的机会都没有了。更重要的是打麻将不仅需要牌技和运气,心态也很重要。如果把这三者的比重做一个分配,手气应占25%,牌技要占45%,而心态则占30%。所以,打这大的牌局远远超出了老方的承受能力,自然会让他在心态上处于明显的劣势。

实际上,凡是带有赌钱性质的游戏对没啥钱的人来说,是一种陷井和灾难。比如说打五元十元,还下两个炮的牌局,一把牌赢输都在二三十元或是四五十元之间,这可是一个普通打工人一天的工钱。而一场牌打下来就是五六百,七八百甚至是上千元,那可是老方这种人两个来月的工钱。所以,没啥钱的人打这种牌不能输,一输就会陷入困境,输上几次就会破产。可对于那些开工厂或是高收入的人来说,即使一下输上个几百上千,也算不了什么,不会影响生活,更不会伤筋动骨。所以,跟这些有钱人在一起打这大的牌,对老方来说是极其地不公平,因为这让他一直处在弱势的位置。

但是受之于王厂长和王大姐的邀请,老方不能回绝,这毕竟还是一种交际场所和手段。但老方毕竟是经过大场合和见过大世面的人,知道自己处在什么场合应该怎样地应付。所以,他在打牌中,不讲究做大牌胡大胡,不管是大胡还是小胡,只要能胡牌就能赢钱。而其他三位都是有钱人,对小胡有些看不上,如果不是摸上来的牌太差,他们总想做大牌,胡大牌,这就把许多胡小牌的机会放弃了,拱手让给了老方。所以,再加上老方手气还是不错,就接连不断地小胡,结果,最后老方又赢了七八百元钱。

老方打完牌已是夜里的十一点多,离开余寨时花了五元钱挡了车回到徐家湾,又在街道上吃了夜宵,才回到了屋里。

夜里,老方久久不能入睡,他还在思考着王厂长和王大姐给他说过的那些话。他虽然没看上那个胖女人,但这却是一个让他改变命运的机会。他不能不慎重地考虑和思索。他翻来覆去地想着一个人到底应该怎样地生活,怎样地生活才能是真正的幸福快乐?说起来,他老方不是没过过富贵的生活。那时,他挥金如土一掷千金,吃喝玩乐,美女成群,可谓是醉生梦死,纸醉金迷。可是,那种生活只能是短暂的幸福和快乐,因为你不可能有那么的钱供自己如此这般地挥霍和享乐。除非你是国王或是皇帝。所以,他很快地破产了,从一个富人跌落为一个穷人。而现在他虽然成了一个穷人,却也不愁吃不愁喝。干的活虽说有些脏有些臭,让人觉得嫌弃,却也不重不累,要不了半天时间就干完了,就能心安理得无忧无虑去麻将馆打麻将。这种生活他早已习惯了,而且觉得不错,要想让他改变这种生活,他还真是有些舍不得。他知道真让他拿上三五十万去做生意固然不错,但拿着人家的钱做生意可不是闹着玩的,是要冒风险担责任的。万一弄不好亏了赔了,咋好向人家交待?而且,更重要的是到那时,他是否还能像现在这样气定神闲地每天下午在麻将馆里打麻将?

老方是个穷富日子都过过的人,觉得自己有钱那阵和没钱这时的日子也没啥多大的区别,要说真正的区别,也就是说富人是捧着金碗吃饭,穷人是捧着泥碗吃饭。富人过的是一种荣耀显赫的生活,而穷人过的却是种清贫简单的生活。但这并不能表明谁过好谁过得差。因为决定生活是否幸福快乐的并非穷富本身,而是人的心态。人的心态才是最为珍贵的财富。

再是,老方不是可耐着性子有板有眼踏实认真,长久地做好一件事的那种人。他从小就没正经八百地在正式岗位上工作过,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地生活惯了,喜欢清闲和不被约束。哪怕让他吃差点少花点,只要能让他清闲自在玩着乐着,打打麻将,玩玩女人,他就觉得生活无比地幸福快乐。当然,现在他的年纪大了,人也老了,也没钱了,玩不成女人了,也对女人的兴趣不那么大了,但打牌的瘾却是越来越大了,所以,打牌便成了他每天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项活动。同时,也成了他在生活中体味着幸福与快乐的重要方式。这样辗转反侧地思来想去,他觉得自己实际上很适合眼下这种平淡而闲散的生活。再说,他年纪也大了,不想再去操心费力地为做生意挣大钱而忙碌了。最主要的是还是那个胖女人让他一点都没相中。

第二天一早,王厂长骑着摩托车来到了老方住处。此时,老方正坐在屋前炼油。王厂长闻不惯这炼油的气味,于是,老方就把王厂长带到了背风的地方,两人也没有地方坐,就一边吸着烟一边站着说着话。王厂长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问,“王大姐那人,你觉得咋样?”老方觉得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支吾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王厂长见他一副难为情的样子,就说,“到底咋样,你就照直说。”老方这才说,“别的没啥,就是女人的年纪有些大,人有些胖,个头也有点高大,相貌也不咋样。你也知道,咱们男人,谁不想找个年轻漂亮一些的女人。”王厂长说,“那也道是,不过,你也不能太死心眼,可以先跟她好上个两三年,等人家给你把钱往生意上一投,再跟她拜拜不迟。”

老方摇着头说,“人家这女人,男人让煤窑砸死了,本来就够可怜了,咱咋能忍心再去欺骗人家?这种事我老方做不出来。”因为老方就是被人欺骗而破产的,他对那种坑蒙拐骗的欺诈行为极其痛恨。

王厂长听老方说这话,就对老方有些刮目相看了,说,“你老方是个有尊严有志气的男人,是个好人。”老方说,“咱虽然人微言轻,一介平民,成不了什么大名,也成不了什么大业,但起码要做个有道德有良心的人。中国有句古话说,富贵不能**,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就是这个道理。”王厂长用力地拍了拍老方的肩膀,说,“老方,男子汉大丈夫,我算是真正地认得你了。我这就回去给人家回话,说你还没考虑好。”老方抱拳作揖,说,“那就拜托你了。”

这时,破烂王拎着蛇皮袋子从外面回来了,他还没吃早饭呢。因为余寨跟徐家湾只隔着三五里路,村里的老人们差不多都相互认得。只是王厂长跟破烂王之间还隔着一代,王厂长虽然认得破烂王,但关系并不熟悉。所以,王厂长见到破烂王就很客气打了个招呼,便匆匆地离开了。

等王厂长刚离开,破烂王就问老方,“王厂长找你干嘛呢?”老方就把王厂长给他和王大姐做介绍的事朝破烂王说了一遍,想听听破烂王的意见。破烂王一听,把眉头紧紧地皱了好一会。实际上他也希望老方能有个好的归宿,但他知道,如果老方跟那女人成了,就会马上离开这里。可他不想让老方离开这里,于是,就对老方撇着嘴说,“人家是想要把你当成金丝雀软禁起来,好给人家骚情解闷逗乐。”老方觉得破烂王误解了人家女人的一片好心,就说,“人家还说要给我三五十万元随便去做生意。”破烂王还是固执地说,“这不是更好了,人家不但要你给人家骚情解闷逗乐,还雇了个高级打工仔。”老方并不赞同破烂王偏执的说法,就说,“你怎么老是把人家往坏处想,人家是个豪爽耿直的女人,咋会对人有这种心思?”

听到老方在跟破烂王在争执辩论,凤女就把老方叫到了自己的屋里,问道,“你们两人在争吵啥?声音那么大。”老方就说,“人家王厂长给我介绍了个女人,是余寨那村里的富婆,家里盖着豪华气派的三层洋楼,还有上百万元的资产。人家对我说只要我愿意跟着人家,就给我拿出三五十万的钱做生意,不让我再给王厂长那养牛场扫圈拉粪了。可我把这事说给了破烂王,想让他帮着拿拿主意,可他把人家的好心说成了别有用心。”

凤女把这话一听,就说,“你这不是掉进了糖罐福窝里了,还有啥犹豫和商量的?要是我是你,我啥话都不说,就是一百个同意,一万个愿意。”老方白了凤女一眼,说,“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凤女见老方的脸色不对,疑惑着说,“当然是说你好了,跟了这样富贵的女人,你就是啥也不干,光吃都吃不完,我要是你就好了,让有钱的男人养着我,我就整天吃喝玩乐,啥事也不干,那该多好!”老方觉得女人还是浅薄,这种事没法在一起沟通,说,“你这不是有奶就是娘了?”凤女知道老方不乐意听她这话,可她还是要说,“有奶哪怕不是娘,也能当成娘。”老方不听,甩门走了。

已经把话给王厂长说清了说死了,老方就想这事也就过去了,不用再提了。可是,两天之后,王大姐竟一大早就找上门来。当时,老方还是坐在房前烧火炼油。见到王大姐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想躲都躲不及了。这让老方有种被逼婚之感,既有些紧张,又实在是尴尬无奈,觉得这女人真是太让人不可思议了,已经把话都说死了,她竟然还好意思来找他。

老方朝着王大姐说了句,“来了?”便走到炼油的锅台旁,用一把铁铲搅动着铁锅里的肥肠。因为天气有些热了,铁锅边上围满了一片片金色的绿豆苍蝇,赶都赶不走。锅灶里的柴火才刚点着,冒着熏人的浓烟。老方想着女人会嫌脏嫌臭,不会靠近这锅台。却未料王大姐直接走到了老方的身边,劈头盖脸,直截了当地对老方说,“老方,你是不是看不上我这人?”

这话当即就让老方目瞪口呆,不知所措,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老方赶忙用一个很脏的毛巾擦了擦手,陪着笑脸拿起一个小凳子递给了客人,然后用解释的口气对王大姐说,“你看咱这人混成了这模样,还有啥资格看不上别人?我这人你可能还不太了解,性情倔强,喜好清闲自在,不受约束,还爱打个麻将,谝谝闲传,不务正业,也干不了正事和大事,一干就砸,一干就赔,弄得老婆都跟我离婚了,相好的女人都离我而去了。孩子也不肯跟我来往。我怕我再跟你在一起,过不了几天又会惹你烦了厌了,弄得大家都不好看,所以,我觉得咱们还是做个朋友更好更合适。今天我就当你的面把话说白了,这就是我的意思。”

女人觉得老方的话诚恳在理,也不嫌脏不嫌臭,坐在老方旁边,跟老方闲聊起来。她说,“其实,我这人也是个好热闹的人,喜欢打牌,喜欢闲谝。人嘛,活在这世上图了个啥?当官吧咱没那能耐和运气,出名吧又虚虚假假没意思,还是想快快乐乐地图个高兴和实在。可是,家里楼房不少,孩子都出去了,一个人进进出出就老是觉得孤单凄凉。白天吧还好,找人打打麻将也就过去了,可是,一到了夜里睡不着觉时,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有了伤心的事也无人诉说,日子就过得好苦。”老方很善解人意地说,“那可不,人是感情动物,有了感情就想表达出来。这是人之常情。可感情这东西不是商店里的货品,想要什么就可以用钱去买。看来对有钱的人来说,物质生活不算个啥,感情生活才是最不容易满足的。”

胖女人觉得老方是个哲学家,不但生活的经历非常丰富,对生活的认识和理解也是高人一等,无比深刻,所说的话句句字字都像是说到了自己的心里,所以,就坐在满是苍蝇的锅台旁跟老方闲谝着。不知不觉,一大锅的油就炼好了。

这时,姜项也起床了,吃过了早饭,过来催着老方一起到康乐麻将馆去打牌。老方本来就不想跟这胖女人多谝,觉得这胖女人虽是也活了大半辈子,对生活的认识和感悟却是十分地幼稚和浅薄,聊着聊着就没了兴趣,所以,见姜项在催他,就赶忙熄灭了锅灶里的火,对胖女人说,“想不想打麻将?”胖女人说,“打就打。”老方就让姜项带着胖女人先去康乐麻将馆。

看着胖女人跟着姜项一起走了,老方就把锅里的油用铁勺挖到了塑料盆里,然后,把铁锅里的油渣装在另一个塑料盆里,用三轮车拉着去荒野草地里倾倒。等把一切事做完了,老方这才洗过手,换了件衣服,不急不忙地朝着麻将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