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乐麻将馆》长篇小说张宝同2003.4.7
小四川近来打牌老输,加上年后市场的生意一直不好,手里的花销就显得很紧,不得不到冉村的一家姓付的包工头那里去要债。去年夏天,姓付的在他店里拿走了一大批地板砖和瓷片,说年底把钱还清,可是,到了年后也没见他把钱送来。小四川知道他那没钱,所以,也一直没好去催他要钱。但眼下他自己已经山穷水尽,身无分文了,还借了王老板两千元钱,不跟人家要钱不行了。
付老板是村里搞建筑的包工头,给村里的村民盖了不少的两三层或是三四层的小楼房,可是,许多村民都没给清账,要等到有了钱再慢慢地还。所以,搞得付老板也整天可怜巴巴的,说是个不小的大老板,可手里也没钱,整天朝着这个人要钱,明天朝着那个人催债,活得跟当孙子一样。见小四川来找他要钱,知道小四川已经揭不开锅了,连吃饭都没钱了,就只好到外面借了一千元钱,给了小四川。这一千元钱实在是太少了,可小四川见付老板一副可怜相,啰啰嗦嗦不停地给他哭穷做着解释,小四川也不好多说,只好揣着那一千元钱朝回走。
从冉村出来,走上一段小路,就上到了一条废弃的公路上。而这条废弃的公路正好是冉村和徐家湾的分界线。公路西边是冉村,公路东边是徐家湾,但两边都在大明宫遗址保护区内。小四川骑着自行车在废弃的公路上行驶了一会,上了一个大坡,就来到了徐家湾的地盘上。一条小路通过一大片寂静无人的旷野斜插着通往村子。在这片旷野上,有几十个正在被文物部门挖掘的四四方方的土坑。也许是因为缺少资金,挖掘工程已经停工,据说那些土坑里也没见挖出什么宝贵的东西。
午后的太阳很亮,有种暖融融的感觉。小四川骑着车子刚上到小路上,就见一个年轻人和一个半大的孩子朝着他这边跑来。这让他有些警惕和害怕,因为报纸上曾报道过这里曾发生过情杀案和抢劫案。所以,到了天黑之后,不要说是女人,就是男人都不敢独自从这里路过。见两人朝着他跑来,小四川心里多少感到了害怕,心想他们是不是知道他身上带着不少的钱,想从他这里发上一笔小财。于是,他从车上下来,做出一副随时自卫和逃跑的准备。
等那两人快到他面前时,他迎着那跑在前面的大个子胖子,用警惕而强硬的口气问道,“你们想干啥?”那胖子来到他的面前,一边喘着气,一边把一只沾满泥土的小瓷碗亮在他的面前,说,“这是我们在那些坑里挖的东西,你要不要?”
徐家湾村后这一大片田间旷野,曾是唐朝皇宫之地,属于国家文物遗址保护区。前些年就听说日本人已经在这片土地上投资了几十亿美金,要把唐宫遣都按旧时风貌重新修复起来,而且,也常有一些考古人员带着民工在这里挖掘。所以,稍有些文物知识的人都知道,在这里挖出的东西差不多都是宝物,价钱自然是无法估量。
小四川见两人是偷卖文物的,不是来抢人劫物的,一颗心也就放了下来。他把那只小碗拿在手里反复地看了好几遍,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就问胖子,“你这小碗是在啥地方挖的?”不等胖子回答,那个十六七岁的瘦小个大孩子就说,“是我在那个土坑里挖出来的。要不,我带你去看看。”
小四川当即就锁上车子,跟着那两人一路小跑着来到了离小路不远的一些土堆旁,土堆下面就是一个长二十多米,宽十七八米的土坑。小瘦子跳到土坑里,用手指着土坑一角下被挖过的一片虚土,说,“就是这个地方。”小四川把那片虚土看了好一会,就见那虚土中还有一个半米深的坑洞。小瘦个一边用满是泥土的胳膊擦了擦脸上的汗珠,一边对小四川说,“我们开始也不知道,就在这里冒挖,可是,没想到就挖出了这个小碗。”
这时,那个胖子就唬着脸对小瘦子说,“你别给人家胡说了。”然后老老实实地对小四川说,“不瞒你说,我们在这里已经偷偷地挖了好些地方,不信你看。”说着,又带着小四川看了好几处被挖过的地方。小四川马上对胖子说,“你们这样做是违法的。这里除过考古人员,任何人都不能随便挖掘。”胖子马上解释说,“我们知道,可我们也是偷偷地挖,不能让人家知道。”
小四川虽然对考古并不在行,但觉得自己毕竟也是高中毕业,不能说对文物和考古一窍不通一点不知,所以,就下到土坑里,用手把被小瘦个挖开的坑洞刨了刨,这才看出这个坑洞是前两天挖出的,泥土已经有些干了,根本看不出瓷碗被刚挖出的痕迹。所以,也闹不准这瓷碗到底是不是文物,就问胖子,“你这碗要多少钱?”胖子摸着头,想了一会,说,“你就给两千元吧。”小四川笑道,“你这是卖碗还是卖金子?”胖子说,“这是文物,比金子还值钱。”小四川把小碗递给胖子,说,“拿去,拾了个破碗就当金碗卖,还说是文物,骗鬼去吧。”接着,又问,“你凭啥说它是文物?要是随便从地下挖个东西出来就说是文物,那文物都能装满几列火车。”
胖子把小瓷碗拿在手里又看了一会,显然他也闹不懂,就说,“我也看不出这东西是不是文物,你看这碗底下写的是啥字?”小四川看了看碗底,碗底有个印章,那是几个非常复杂的篆字。小四川乍看还是看不懂,就想他在中学时学过历史,知道秦朝和汉朝那时人们一般都用篆书,到了唐朝就多用隶书。如果这瓷碗真是从这里挖出来的,它可能就不是唐朝的文物,而是比唐朝还要早几百年的汉代文物,其价值要比唐代的文物不知又要高多少倍了。但他必须要把这个小碗的价钱砸到最低程度,才会考虑是否买下。
他把那几个字看了许久,就信口撒着谎对胖子说,“我的一位朋友就是学考古学的,他收藏了许多古钱币,不管咋说我也跟他学过几招,据我看你这小碗不像是什么文物,就算是文物,也没啥收藏价值。”胖子显出有些迷惘,就问小四川,“那照你看这小碗能值多少钱?”小四川说,“顶多也就是一二百元钱。我这还是给你把价估高了。”胖子不相信,说,“我上个月在这里挖出了十多个铜钱,拿到八仙庵去卖,一个铜钱就卖了二十元钱。这个小碗还能不卖四五百元钱?”小四川心想一个古钱币就卖二十元钱,简直就跟卖废铜烂铁一样,可想这家伙对文物古董的市场行情一窍不通,于是,就说,“古钱币上有字有形,是不同朝代的货币,多少还有些收藏价值,可这小碗有啥文化品位和收藏价值?”
胖子一看就是外地农民,文化水平自然不是多高,所以,一说起文化品位和收藏价值,胖子就懵了,狠了狠心,咬着牙说,“要不,二百元你把它拿走。”小四川倒是有些心动了,可是,一掏兜,外衣兜里只有一百二十元钱,而从付老板要回的一千元钱还在内衣兜里揣着,这钱他说啥也不敢掏出来让外人见,生怕让人家给他抢走了。他犹豫了一下,对胖子说,“不行,我身上只带了一百元钱,多余的钱没有。”胖子把眉头皱了好一会,就狠了狠心说,“一百就一百,反正我留这东西也没用。”就把小碗给了小四川。
拿过小碗,小四川像是得到了一个宝贝,心里不知有多高兴,害怕人家会反悔,他就飞快地跑到了路边,骑着自行车就要赶紧离开。可是,不等他离开,就见那个小瘦个朝着他追了过来,他以为是人家觉得吃亏,想要反悔了,就停下了步子,朝小瘦个问道,“还有啥事?”小瘦个张开手心,把一个金光锃亮的金元宝亮给小四川看。小四川把金元宝拿起看了许久,问,“你这东西要多少钱?”
小瘦个说,“你给五百元就行。”小四川心想这要真是金子,不要说五百元,就是五千元甚至是五万元也划得来。因为在金店里,一个小小的戒指都要一两千元。但他却说,“要是两百元,我就买下来。”小瘦个想了想,说,“少了五百元不卖。这是金的,不是瓷的。”小四川想了想,就说,“要不,明天下午,我多带些钱来再说。”小瘦个说,“那我明天还在这里等你。”说着,就朝着土坑那边走去。
小四川想他们恐怕又在那些土坑里挖东西呢,这要是让管文物的人知道了,非把他们抓起来不可。这种人还是离他们远点,别到出了事把自己给牵扯进去,因为他知道不管是倒卖文物,还是购买文物都是违法行为。
小路刚好就从老方和破烂王的房边路过。花了一百元钱就买了个文物,小四川自然是喜不自禁,就忍不住地想在老方和破烂王面前炫耀一下。于是,他停下车子,推开了老方的屋门。老方正在睡午觉,见小四川来了,以为是找他打牌呢,就从**坐了起来,说,“今天没去打牌?”小四川说,“打啥牌,刚去了冉村给人家要钱去了。”老方问,“要到没有?”小四川说,“给了一些。”老方说,“给一些是一些,现在给人家要钱都是磕头作揖,求爷叫奶。”小四川说,“这话一点不假,不过,今天运气不错,摸了把天胡。”
天胡是打麻将的最高境界,就是在坐庄时,把牌一摸起,一张牌都不用出,就胡牌了。这种胡牌方式,对许多人来说,一辈子都没碰到过一次。所以,在徐家湾的打牌规则中规定,一把天胡就等于坐了十庄。谁要是摸上一把天胡,就等于摸上了五个炸弹,只怕要把整个徐家湾都要剧烈地震动一下。听小四川摸了一把天胡,老方就用吃惊的目光看了小四川,说,“我打牌都打了几十年了,就这都还没摸过一次天胡牌。”
小四川把那只小瓷碗从衣兜里拿了出来,递给老方看,说,“这就是我的天胡牌,你好好看一下,能值多少钱?”老方有些莫名其妙,拿着小瓷碗随便地看了看,说,“这能值啥钱,最多不过一两元钱。”小四川说,“你别搞错了,这可是在你们这片唐宫遗址里挖出了文物。”老方一听是文物,就把小碗拿到眼前仔细地看了又看,为了能看得清楚,他在小碗上吐了口唾液,用袖子擦了擦,但还是看不清,就干脆要把小碗放在脸盆里洗干净。小四川赶忙抓住老方的胳膊,说,“别别别,你把这碗上的泥土一洗,你说我这小碗还算不算文物了?”说着,便从老方手里把小碗夺了过来。可老方还是摇着脑袋说,“你看这碗上的彩光和花纹铮光瓦亮的,哪像是文物。在地里埋藏了几千年的东西哪会这样鲜亮?”
这时,破烂王来了,老方就指着小四川手上的小瓷碗对破烂王说,“你看他这小碗是不是从地里挖出来的文物?”破烂王从小四川手里接过小碗看了看,笑道,“要让我看,啥东西都是废品破烂。”小四川笑了笑,说,“所以说,你这人不能去搞考古工作,要是让你这样的人参与考古,老祖宗留下的无价之宝都会被当成废品和破烂。”但破烂王却说,“我这人拾了一辈子破烂,虽然不懂得什么文物不文物,但总能看出这东西是新还是旧的。要让我看,这小碗至少还有七八成新,不像是文物。”